第五節(jié)
晴天白日,朗朗乾坤,杭州法場,人聲如沸。眾人爭睹著殺貪官的快事。
王亶望被兵丁關(guān)在木籠囚車里押到監(jiān)斬臺前。和珅站在監(jiān)斬臺上,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。
和珅走到王亶望面前,說:“王兄,上命所差,身不由己,我已經(jīng)關(guān)照劊子手了,呆會讓他們給你老兄來個痛快的。老兄放心,日后每逢老兄忌日,和某豬頭三牲,必有一份心意。
王亶望大笑起來。和珅被他笑得很不自在。問:“王兄因何發(fā)笑呀?”
王亶望說:“我笑王某雖然落到如此地步,可總算死后還有人惦記。不知和大人將來有了今日,給你燒紙的又會是誰呀!
炮聲響,有兵丁喊了起來:“午時三刻已到!”
和珅立刻板起臉來換了一副面孔,宣布道:“犯官王亶望已驗明正身,即刻開刀問斬!”
王亶望帶著狠毒而神秘的笑意說:“和大人,王某就先走一步了,難得和大人有情有義,王某投桃報李,閻王面前先給和大人留個好位置,陰間等你!
和珅主持完法場行刑后,來到杭州行在正堂向皇上付命:“啟稟皇上,今日午時,奴才已在杭州鬧市將那王亶望正法!
乾隆問:“王亶望臨刑前可曾說些什么?”
和珅說:“那王亶望痛哭流涕,說自己一死無惜,只是此生難報皇上知遇知恩,只好來世做牛做馬,效忠皇上!
乾隆點了點頭:“這人臨死前說的這兩句話倒還不糊涂。百姓議論如何?”
和珅想了想說:“奴才當(dāng)時在監(jiān)斬臺上,高高在上,遠離民眾,所以并未聽到有何議論。紀大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,定然有所收獲!
一旁的紀昀說:“稟皇上,杭州百姓歡呼雀躍,均說皇上此舉大快人心,可喜可賀!
“可喜可賀?朕看是可嘆可悲。”乾隆傷感地說:“朕殺的是他們的父母官呀!”
和珅說:“平民百姓,哪里懂得什么大是大非,只要被殺之人比他們地位高身價大,他們便心中暗喜。今日皇上殺了王亶望他們歡呼,明日皇上若殺了紀大人,他們也歡呼如舊!
乾隆說:“這不是百姓的錯,水可以載舟,也可以覆舟!”
紀昀道:“皇上圣明,官吏高高在上,做威做福,與百姓已勢同水火,猶如天敵。民不患貧,唯怨不均,眼下官吏個個腦滿腸肥,令百姓望而生厭,所以才有看別人出殯不怕大,幸災(zāi)樂禍之舉。如若再不雷厲風(fēng)行,縮小貧富差距,只怕積重難返,望皇上三思!
“好啦,朕今日心情不好,不想與你們多說了。如若無事,你們就退下吧!鼻]了揮手。
和珅說:“奴才還有一事,請求皇上明示。王亶望一家四十余口均關(guān)押在總督衙門,如何處分,請皇上明示!
乾隆說:“王亶望食民而肥,本與家眷無關(guān)。但他假借奔喪,潛逃甘肅,家眷卻有隱瞞不報之責(zé)。依律應(yīng)將男眷全部充軍,女眷遣送寧古塔給披甲人為奴。”
和珅急忙說:“既然皇上有令要將王家女眷賞給披甲人為奴,奴才大膽,想向皇上討一個賞賜。”
乾隆說:“除了蘇卿憐,其他人你要誰朕給誰。”
和珅一時語塞,只聽乾隆又說:“那蘇卿憐在王亶望發(fā)喪前就被朕留在行在中了,王亶望暗度陳倉之求她不知情,不知者不怪!
和珅說:“奴才明白了!
乾隆問:“可我聽說,王亶望曾將蘇卿憐許配給你,意欲拉攏,不知可有此事呀?”
和珅大驚失色地伏地請罪:“皇上明察萬里,王亶望確有此念,只是奴才一心為主,當(dāng)即將他回絕,望皇上恕罪。”
“起來吧,你既已當(dāng)面拒絕,何罪之有?”乾隆說:“那蘇卿憐姿容妙曼,更難得的是才高八斗,眼下家中驟遭劇變,可見天妒紅顏。朕實在擔(dān)心有人借機落井下石。既然王亶望生前與你有過提親之意,可見就算無緣,也是有心。朕就將那蘇卿憐著落在你身上,眷養(yǎng)在你家中,你要悉心呵護,別讓居心不良者鉆了空子。”
和珅低著頭說:“奴才尊旨!
乾隆故意裝傻道:“哎,朕沒拂了你的如意算盤吧,你還沒說你向朕求的是誰呢?該不會就是那蘇卿憐吧?”
和珅急忙說:“皇上將奴才看小了,奴才既然當(dāng)面拒親,如何還會事后找補?奴才看上的是王亶望手下的一個小廝,此人八面玲瓏,可堪造就,奴才愛才,想讓他棄暗投明,為朝廷出力。”
乾隆點著頭說:“朕已經(jīng)說過了,只要不是蘇卿憐,王亶望合府上下,任你選擇!
和珅不情愿,可又不敢表現(xiàn)出來,只好謝過皇上恩典,退了下去。
紀昀與和珅走出行在花園正堂。紀昀說:“和大人,恭喜你了,這下你可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了!
和珅一咧嘴:“得月?就算有月也是鏡中花水中月,看得見摸不著。”
紀昀問:“和大人為何如此悲觀?”
和珅生氣地說:“紀大人何必明知故問?皇上既然親自安排蘇卿憐的起居,可見必有深意,和某還敢染指嗎?只好將她當(dāng)菩薩供起來!
紀昀問:“皇上日理萬機,會有此閑心?”
和珅說:“現(xiàn)在皇上忙,是顧不上,改日若是不忙了呢?”
紀昀說:“皇上勵精圖治,哪一天不忙過,我看皇上也是一時興起,說不定轉(zhuǎn)日就把那小女子拋在腦后了!
和珅出了口氣道:“我倒但愿皇上明日就想起蘇卿憐來,召她進宮,也算替和某卸下一個大包袱。要不夜長夢多,這女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,大災(zāi)小病,和某可是吃不了也兜不走呀!
“和大人說得也是。既然這樣,紀某倒有個主意!
和珅停下腳步,看著紀昀:“紀大人快講,只要能盡早將那女子出手,和某一定言聽計從!
紀昀說:“蘇卿憐曾破過皇上的絕對,皇上對此印象極佳。你我二人不妨約定,改日皇上若再有絕對,我二人都裝傻充愣,只做不知,皇上心癢難熬,自然會想起蘇卿憐,你看如何?”
和珅一喜:“好,你我擊掌為誓,到時候咱都裝傻充愣,誰也別抖機靈!
兩人說著擊了一掌。
杭州王亶望府內(nèi),王亶望的家眷被鐵鏈鎖著,被眾兵丁押出。沈師爺也在其中。
和珅坐轎而來,問差役:“府里查抄得怎么樣了?”
差役答道:“紀大人正在巡視督察!
和珅見紀昀在,轉(zhuǎn)身要走。親兵問:“大人打道回府嗎?”
和珅說:“眼下首要之事,讓青吏去找?guī)孜粡姾肪珘训睦蠇屪觼,越快越好,聽候差用!?
親兵立即著手去辦。和珅命起轎回府。
在王府正廳,有人正在清點物品,登記造冊,入箱封存。右首是已清點物品,有金尊、青銅、玉山子、字畫之類,正在貼封裝箱,左首是未經(jīng)清點的箱籠,兩邊都有官員監(jiān)視。中間是王站住坐在書案后一一清點造冊。左首眾人喝報,送王站住過目登記,再送右方。
左邊差役喝道:“極品朝珠五掛,上好朝珠十四掛!”
有人把木匣送三站住前,王站住看罷,在本子上書寫著。
左邊差役又喝道:“鑲珠金如意一柄,重十兩八錢,上鑲大小珍珠五十顆!”
紀昀咳嗽一聲,王站住抬頭,見來者正二品頂戴,忙起身,督府官員向王站住介紹紀昀:“這是皇上跟前的大學(xué)士紀大人!
眾官員與標兵停手請安。紀昀走到案邊,取金如意看看,放下后,問王站。骸澳闶牵俊
王站住答:“小的王站住!
官員過來對紀明補充說:“總督府的王師爺,專管登記造冊的!
紀昀看著問王站住問;“聽口音是北邊人,跟陳總督多年了?”
“回大人,還不足半年!蓖跽咀≌f。
紀昀說:“一個北方人,敢到浙江搶飯碗,行啊你!”
王站住急忙說:“大人謬獎,小的只管錢糧,臨時調(diào)來作帳,不過細心而已!
“對,必須細心,一項一項,款款目目出不得半點差錯!”紀昀叮囑道。
王站住說:“小人謹記!
紀昀讓他們繼續(xù), 自己向門外走去。 走了兩步,又回過頭,對著王站住說:“帳目、事物要-一對應(yīng),不可遺漏!皇上可能會查問,出了岔子,小心掉腦袋。”
王站住一愣。
當(dāng)天夜里,杭州某茶樓方廳廳中人來人往,笑聲此起彼伏。紀昀在人群中穿行,王站住也在穿行著。二人只顧看水牌(節(jié)目牌子),不覺雙背撞在一起。他倆同時回頭,驚訝地看著對方齊聲道:“是您(你)!
王站住問:“您到這來是聽琴還是聽評彈呀?”
紀昀反問了一句:“你來是聽琴還是聽評彈呀?”
王站住說:“小人離家做幕賓,孤魂野鬼,逢場作戲而已!”
紀昀作了個手勢說:“彼此,彼此!
王站住左右張望,說:“我沒看見您大人,請大人恕罪!”
紀昀說:“我倒看見你了!而且看出你的一點心思。”
王站住一笑:“大人真是雙目如電呀!看這里山重水覆全是戲!
紀昀立即接話道:“點首哈腰概不識!”
王站住一伸手說:“您請,大人請,我已經(jīng)租了一個包間!
紀昀說:“好,關(guān)起門來好說話,但不知你是不是受陳總督的委托來跟我說什么?”
“全是小的一些心腹之言,大人請吧!”王站住說著將紀昀引入了包間。
杭州和珅住所內(nèi),下人帶來四大健婦,站在和珅面前,一個比一個胖。和珅忍住沒笑出來,說:“難得找著你們幾個人才。你們給我聽好了,從今往后,寸步不離蘇小姐,好吃好喝,軟語溫存。她要是撞墻,你們用肚子給我擋著;她要是跳井,你們拿身子給我堵上;她要是上吊,你們拿肩膀給我扛上;她要是絕食,你們……你們就是一口一口喂,也不能出半點差遲。這么說吧,如果蘇卿憐出半點意外,你們幾個全家老小,都得給她殉葬。聽明白了嗎?”
四大健婦惴惴點頭。
親兵頭目進來,說:“大人,小月姑娘來了,說是邀請大人一起逛街。”
和珅氣急敗壞地說:“嘿,這個還沒打發(fā)走呢,又來了一個,我和珅命里是犯女人呀!
杭州府鬧市區(qū),和珅便裝,小月、莫愁女裝,又都提著大盒、包在街上走著。
“和珅大爺,你賠我們的這些東西只能抵我們在蘭州府幫你打架打丟的,當(dāng)不了人情還!”小月說。
和珅陪著笑說:“這個自然。別把和珅大爺瞧小了,這些東西只能算額外奉送!
莫愁叮了一句:“說清楚,應(yīng)該是賠償損失!”
“對,賠償損失。”和珅應(yīng)道。
小月看著四下里說:“今兒咱們還打架不?上哪找個茬兒去?”
和珅急忙說:“得啦,我的小姑奶奶,皇上就在身邊,別惹是生非了!
小月笑著說:“咱們拉來皇上一塊打架,多好玩兒!”
莫愁說:“好玩!皇上能跟你出來胡鬧么?”
小月說:“說不定。今天就算了,以后我得試試。”
和珅看見一家珠寶店,趕緊打岔說:“那兒有家大珠寶店,咱們上去看看吧,萬一有上眼的呢?甭管多貴,我奉送。”
“那好吧,莫愁姐,咱們專揀貴的賣,把他拔成禿尾巴雁!”小月說著,三人笑著,走向珠寶店。
店門媚掛著一匾上寫“武林珠寶古玩店”,小月一看,特別高興,叫道:“唉,武林珠寶,有架打了!”
和珅說:“無知!杭州古稱武林,如今還有武林門,跟江湖上沒一點兒關(guān)系,哼!”
“那,沒架可打啦?”小月失望地說。
莫愁一推小月,說:“你看人家,一個個文縐縐的,跟誰打去!”
和珅先入,莫愁拉著小月入店門,店內(nèi)立即有伙計迎上來,陪著三人看珠寶。和珅連連搖頭,看不上眼,問伙計:“有好東西嗎?我不怕貴。”
伙計說:“瞧大爺?shù)臉幼,就知道是大買主。巧了,今天剛進一樣?xùn)|西,我里邊取去,您三位坐下喝茶,請!
三人落坐,小伙計端來茶。三人品著茶,只見掌柜與伙計同出,伙計手捧一只木匣。掌柜笑容可掬地說:“聽說大爺要好東西,您先過目,價錢好商量!
伙計開匣,赫然一朵珠花,紅寶石煙煙生光,小月大吃一驚,就連見多識廣的和珅也有些吃驚。小月拉和珅到一邊,悄悄說話:“咱們見過,那天蘇卿憐姐姐戴的就是它!”
“我也看著那么眼熟,你一提,我想起來了,就是!”和珅說著,思忖著自語道:“這事有點不對勁呀!”
小月說:“你得買下來,卿憐姐姐遭難,買下來還給她!
和珅小聲說:“買。不過我得盤問盤問,你可別多嘴!”
莫愁正在端詳珠寶,和珅、小月回到桌前。和珅對掌柜的說:“這還算件東西,開價兒吧,我要了!
掌柜笑容滿面地說:“好說,原價一千兩,大爺這么爽快,減半!說著伸出五個手指!
和珅一笑,掏出一張銀票,隨手扔桌上,掌柜接過一看,吩咐伙計:“快給大爺包上,送大爺回府!
和珅一攔,說:“不忙。你這兒,還有好東西嗎,我都看看!
掌柜見真遇到買主了,陪笑著說:“眼下這邊沒有,對面兒有,都是價值連城的。”
和珅說:“那最好。對面也賣珠寶?”
掌柜說:“不,當(dāng)鋪,跟我們是一個東家。”
和珅問:“你們東家是誰呀?”
掌柜彎腰,小聲說:“不瞞您,閩浙總督夫人的舅舅!
和珅眼珠一轉(zhuǎn):“那就不奇怪了。走,帶我們看看去!
當(dāng)鋪雅間內(nèi),鑲大理石硬木圓桌上,擺著玉山子,瑪璃盤、極品朝珠、青銅尊等,琳瑯滿目。但其中最顯眼的是一柄鑲珠金如意。和珅取出一看,認識,正是當(dāng)時王亶望敬獻皇帝的。
和珅叫道:“嘿,這如意可面熟得緊呀!
“這等寶物,除了我這店里,閣下會有緣得見?只怕是您認得它,它不認得您吧?”掌柜打量著和珅說。
和珅這回不怒反笑,說:“得,就算我認得它,行了吧!
當(dāng)鋪掌柜見和珅嘴并不硬,有些傲慢說:“東西您都看了,要嗎?可得幾萬銀子!”
和珅豎起眉毛,說:“廢話!大爺看中了,就買得起!”說著由懷中抽出一疊銀票往桌上一摔:“定金!呆會派人來差多少補多少。你給我裝箱,貼封條缺了一件兒,我砸你當(dāng)鋪!”
當(dāng)鋪掌柜一看這架式,頓時矮了半截,急忙說:“是,是,一個都不能少……”
和珅對小月和莫愁說:“走!”
和珅、小月、莫愁走在街上,伙計捧著盒子后面跟著,身上背掛著小月等買的其它物品。
走了一陣子,和珅停住,對伙計說:“把東西交我們吧,不用你跟著了!
三人取過東西,和珅賞了點碎銀子,伙計高高興興走了。小月向和珅要那支裝珠花的盒子:“給我吧,我去還給蘇卿憐姐姐!
和珅抱住那盒子說:“這個人情還是和珅大爺我自己做吧!
小月說;“我不相信你,你要偷偷兒自己留下呢?”
和珅信誓旦旦地說:“就相信一次怎么樣?我一定還給蘇卿憐。還有,這個事對誰都不要說,免得出事。記住了!”
小月點頭,莫愁卻轉(zhuǎn)著眼珠。
半個時辰之后,和珅的侍衛(wèi)領(lǐng)班及侍衛(wèi)二人來到珠寶店門口,二侍衛(wèi)領(lǐng)珠寶及當(dāng)掌柜列前,嚇得兩個掌柜全身直發(fā)抖。
珠寶掌柜說:“侍衛(wèi)大人,有什么事嗎?我們可是正經(jīng)生意人!
領(lǐng)班問:“我也沒說不是。東家是總督夫人的舅舅?”
當(dāng)鋪掌柜說:“那不假。都是自己人,請里邊喝茶說話兒。”
侍衛(wèi)領(lǐng)班說:“不忙。剛才有人在這買了東西,還定了東西嗎?我是說值大錢的。”
當(dāng)鋪掌柜急忙說:“有,東西都封好了,等著取呢。怎么,那人犯事了?江洋大盜?”
領(lǐng)班瞪著眼說:“放屁!瞎了你的狗眼!那是當(dāng)朝一品大學(xué)士。”
二位掌柜大吃一驚。
領(lǐng)班對外面喝道:“來呀!”
立即,兩邊擁出數(shù)十名侍衛(wèi),領(lǐng)班問:“圍嚴實了嗎?”有侍衛(wèi)回答:“水泄不通!”領(lǐng)班說:“好。先把這兩個狗眼睛抓起來!”
眾侍衛(wèi)撲上,捆住了二位掌柜。
珠寶掌柜掙扎著叫道:“大人,我們沒犯法呀!”
“沒犯法?你跟皇上說去吧!拉邊兒上去!”侍衛(wèi)們說著把掌柜推走,端倒在地。
領(lǐng)班又對侍衛(wèi)們說:“進去!把兩邊的大小伙計,大狗子小狗兒,都給我轟出來!大小房屋,全上封條!”
侍衛(wèi)擁入店門抓人。遠處跑來一侍衛(wèi)報告說:“他們東家不在家,是不是跑了?”
此時侍衛(wèi)用鐵鏈子鎖出兩串伙計。
“跑不了!”領(lǐng)班一指伙計們說:“倆人一組,鎖到各城門口去指認東家,一天認不出來,各記四十大板!誰認出來,賞銀五十兩,帶走!”
這邊當(dāng)鋪都讓人抄了,可東家——陳輝祖的妻舅還什么都不知道,此時他正在總督府小廳內(nèi),與陳輝祖坐著說話兒。
妻舅說:“那三萬兩銀子,盤下對面的當(dāng)鋪,留做底金。昨天送去的一千兩雜色金,慢慢換成白銀營運……”
陳輝祖說:“得快換,這些事,絕對不能向外人提起。”
妻舅說:“這個我知道。還有那些珍寶,太扎眼,都放當(dāng)鋪庫房里,有大買主了,偷偷兒賣出去……”
突然,一伙計灰頭土臉地闖進,慌忙報告:“大人,舅爺爺,不好了!”
兩人問怎么了,伙計說:“當(dāng)鋪、珠寶店給查封了!”
陳輝祖拍案而起:“誰!這么大膽!”
伙計結(jié)巴著說:“皇、皇上帶來的侍衛(wèi)!
陳大吃一驚,頹然而坐。妻舅更為慌張,說:“要不,我先躲鄉(xiāng)下去?”
陳根本沒聽到。到是伙計說:“不行!每個城門口掛咱們兩個伙計,等著指認您哪!可別露面兒!
舅爺?shù)谝巫由,臉色土灰:“那可怎么辦吶,怎么辦吶!我老命要丟哇!你可得想個萬全之策呀!”
“別吵了!”陳叫嚷著指著妻舅說:“事就壞在你身上!”
妻舅哭咧咧地說:“怎么怪我呀!東西不都是你送來的嗎?我都藏著沒敢亮!”
陳輝祖叫道:“還吵!我先捆你上行在報案,來個大義滅親!”
妻舅哭了起來:“別呀,我是你太太親娘舅!你大義滅親?我也大義滅親!我合盤招供啊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!蔽腋嬖V你,“先躲我這兒。萬一躲不住了,你一口咬定,那些東西是買的,是人家當(dāng)?shù)模煅a幾張當(dāng)票底子!”陳輝祖說。
妻舅繼續(xù)哭訴著:“當(dāng)鋪都封了呀,我上哪兒補去!我冤哪,真冤哪,我比竇娥還冤哪……”
陳輝祖不再理他,緊張地思忖著:“誰干的呢?這么快就漏餡了?”
這時,有人在來報說:“和珅大人來訪,說有急事!
陳輝祖聞聽悚然一驚。
總督府客廳內(nèi),和珅在大廳來回緊走,一副焦急萬分的樣子。陳輝祖疾出,叫著:“哎呀,中堂大人,什么事呀,這么急!快請坐,請坐!”
和珅未坐,急切地:“出大事了,你不知道?”
陳裝作不知:“什么大事,我不知道。”
和珅說:“武林珠寶店和當(dāng)鋪給封了!”
陳還在裝:“不會是杭州府衙門封的吧?他們沒向我報告。”
和珅說:“是大內(nèi)侍衛(wèi)!”
陳輝祖說:“那我就更無從知道了。”
和珅逼近陳說:“兩家鋪子的東家是誰,你也不知道?”
“這個我知道,是我夫人的舅舅,他犯什么事了?”陳輝祖若無其事地問。
和珅冷笑著說:“鋪子里有查抄王亶望家的珍寶!”
“奇怪呀,怎么會在那兒呢?”陳輝祖思考著說:“買的,人家當(dāng)?shù)?這我可說不準了。”
和珅看著陳輝祖,大笑起來,笑著笑著又改為冷笑,道:“我可是為了你而來的,你蒙得了別人,也想蒙我和某人!既如此,告辭!”
和珅扭頭就走,陳輝祖趕緊拉住他,說:“中堂大人,別走,別走,有番話我要是不講,也是對你不起!
和珅被拉著坐下,帶著氣說:“你講,慢慢講吧!”
仆人上茶,陳輝祖立即揮走仆人。和珅不語,慢慢等著,陳輝祖終于說:“和大人,不瞞你說,我知道宮里來的侍衛(wèi)難伺候,可皇上也想到這一節(jié)了,曾經(jīng)著專門召臣去,對臣說,陳輝祖,我知道你查抄王亶望難免會得罪一些人,有人眼熱,有人眼紅要是有人找上門來打你的主意,你可別軟了,只要是敲詐勒索的,不管是王公貴族還是中堂侍郎,都鎖了來。和大人你看……”
和珅又大笑起來:“嘿,好!好!來人!”
和珅對他說:“把老子鎖起來,送到行在去!
陳府家人不解地看著陳輝祖。陳一揮手,叫著:“滾出去!”眾家人立即退下。
“和某正想讓皇上解解這個謎團,那王亶望府四周都有兵了把守,難道寶物真有靈性,會飛出來不成!”和珅說。
“有幾件珍玩之物,我……我也挺喜歡的,就取了來,欣賞欣賞……”陳輝祖吞吞吐吐地說。
和珅說:“都欣賞到當(dāng)鋪里啦,還沒欣賞夠吶?”
“夠了。家里不安全,我就寄存在當(dāng)鋪里……”陳輝祖汗都下來了。
和珅大聲說:“行了!別東拉西扯,耍你那彎兒彎兒繞!實話實說!”
“是,……和中堂可否要拉兄弟一把?”陳輝祖看著和珅。
和珅瞪起眼睛,道:“廢話,不然我跑這兒干什么?”
陳輝祖說:“其實我不說,中堂大人也明白,何必……”
和珅說:“我明白歸我明白,你說歸你說,這里邊性質(zhì)可大不相同。你到底說是不說?你不肯說,我也懶得聽了。我只問你,你要死要活?”
“……誰愿意死呢?”陳輝祖小聲說。
和珅說:“好。先把自己手腳洗干凈了。”
陳輝祖點頭道:“和中堂可要大顯神通,高抬貴手呀!”
和珅說:“我可以為你上下疏通,左右打點!
陳輝祖直表示感謝,和珅說:“你別老說謝謝倆字兒好不好!兩句空話是填得飽肚子嗎,還是得來點打得動人心的!
陳輝祖說:“明白,明白!來呀,后宅取錢票一萬兩……”
和珅面無表情。
陳又叫道:“兩萬兩!”
和珅還是揚揚不睬。
陳輝祖又將價碼加到三萬兩。和珅終于說了話:“哎呀,你這封疆大吏果然不同我們皇上手下的京官,看看,多大的威風(fēng),打發(fā)叫花子打發(fā)慣了吧?”
陳輝祖一咬牙:“十萬兩!要銀票!快去。”
陳輝祖搓手,懊喪已及,問:“誰把這捅出來的?誰呢?”他突然站住,叫道:“紀曉嵐,準是他!
和珅鄭重其各地說:“像,肯定是他!
陳輝祖跳腳大罵:“紀曉嵐,你個王八蛋!”
此時紀昀的桌上放一冊半卷的書,幾只空盤子,一壺茶,煙鍋子是香火大盛,紀昀正低頭默想什么。小月、莫愁推門而進,紀昀沒有發(fā)現(xiàn),仍然沉思默想。
小月、莫愁相視一笑,同時大聲呼叫:“紀大人!紀老師!”
叫聲把紀昀嚇了一跳,煙灰火星兒噴了一身,趕緊起來撲打,二位姑娘又大笑起來。紀昀不解地問:“叫什么?吃錯藥了!”
莫愁笑著問:“老師想什么呢?想師娘了!”
紀昀說:“我敢嗎?皇上就不給這個工夫!”
小月裝作生氣地:“單相思了,想蘇姑娘吧?”
“胡說!”紀昀裝作不好意思地說:“想也沒用。
“必是又有艷遇,哪位仙女下凡啦?”莫愁說。
紀昀說:“煩人!好像我心里除了女人,就裝不下別的了!毙≡聠枺骸拔髮W(xué)士啦,那你想誰呢?”紀昀說:“沒想誰!閉門思過,皇上訓(xùn)教了我一頓,深刻反省!”
“該!”小月說,紀昀點頭認可。他笑著問:“哎,你們跑哪去了?一天沒露面。”
莫愁說:“又跟和大人逛街去了!奔o昀極有興趣地問:“打架了吧?”小月裝模作樣地說:“本姑娘乃斯文淑女,打什么架!哎,老師,杭州城出了新鮮事了!”
紀昀問是什么新鮮事。
小月說:“王亶望抄家的東西,在當(dāng)街賣哪!”
莫愁說:“小月還見到蘇卿憐戴的珠花,和珅替小月買了,還說得機會交給蘇姑娘呢!
紀昀說:“我見過,那不是普通頭戴,少說值七八百兩銀子呢。這也拍賣?”
小月比劃著說:“還有好東西哪!石頭刻的山,黃澄澄的如意,紅白石頭盤子,爬滿綠銹的家什,都讓和珅定下了,準備買走!
“真是奇怪,這不應(yīng)該賣呀,要進呈內(nèi)務(wù)府呀!”紀昀說。
莫愁說:“還有奇怪事哪,我們離開后,與和珅分手不大功夫,那家珠寶店和當(dāng)鋪就被查封了,還是隨駕侍衛(wèi)去辦的!
小月問:“老師,是你派人封的吧?”
紀昀說:“怎么是我呢!我一天沒出門,連窗戶都未動過,我哪兒知道街上什么事呀!
小月又問了一句。紀昀還是搖頭。莫愁一拍手,叫道:“和珅!”
紀昀點著頭說:“就是他!”
小月不明白和珅想干什么,紀昀卻一下子猜了出來,說:“又出了大案子!抄沒王亶望家,有人掉包了,九成九是陳輝祖。好哇,二十幾顆人頭剛落地,又出來不怕死的了。大案!”
“案中案!”
莫愁問:“和珅先報告皇上了!”
紀昀想了想,笑了,說:“不會,他派人把鋪子一封,這會兒,一準去陳家敲竹杠去了!
小月急忙說:“那咱們趕緊報皇上去!”
不急。和珅的一貫作風(fēng)是敲足了再說。紀昀放著煙絲說:“我呢,這回也得學(xué)機靈點兒,含蓄點兒,旁敲側(cè)擊,告訴皇上!奔o昀說完笑起來,笑得令人摸不著頭腦,紀昀含著這笑容,又點起煙鍋子。
莫愁看著他說:“點上煙,又該深刻反省了!
紀昀笑了:“不反省了!這回,該想夫人了。”
小月叫起來: “喲, 紀老師心里還有裝女人的地方?”紀昀鄭重其事地說:“不光心里,還有……”小月問:“哪兒?”
紀昀從頭到腳,一路亂點。連聲說:“這兒、這兒、這兒,還有這兒、這兒,對了,這兒,這兒……”
小月隨紀昀點的地方一路笑著問:“還有何處?”
紀昀為難地說:“還有嘛,男女有別,少兒不宜,就不必說了吧……”
小月間言,漸漸瞪圓了眼睛:“好你個老猴子!”
莫愁也叫了起來:“打他!”說著兩姑娘撲上去,將紀昀按倒下床頭,一路暴捶,紀昀大叫:“哎喲!哎喲……”小月奪下煙袋,火星亂飛,擲于地上。
“哎喲!注意防火!”紀昀笑著撿起煙袋。
在總督府秘室里,陳輝祖手下的二名頭目捧著卷宗進來。一個頭目說:“查抄底冊兩本,一薄一厚,厚的里所記的是王宣望府上原本有的物件,薄的里所記的是現(xiàn)在所剩物件!
陳輝祖問:“我總督府的書吏王先生呢?”
另一個頭目問:“哪個王先生?”
陳輝祖說:“管錢糧的那個刀筆先生王站住,這厚的這本底冊不是他的手筆嗎?”
頭目說:“他兩三天沒見影了,不知哪兒去了!
“跑了?”陳輝祖聞聽拍桌大吼:“抓!抓起來,督府標兵營全部出動,全城搜查!各城門也派人守住,見到就抓!”
兩個頭目回道:“喳!”
陳輝祖想了想說:“等等,在城門口站在侍衛(wèi)后邊,他們找他們的,你們找你們的。別惹事,他們?nèi)遣黄!還有,抓住那個書吏王站住,想辦法別再讓他跑了,悄悄地把他給我了!去吧!
二頭目領(lǐng)命而去。
陳輝祖拿起底冊翻看,放下薄的,陳輝祖持厚冊來到燭前點燃,底冊越著越旺,直到感到燙手,他將底冊擲于地上。
火熄滅后,陳輝祖叫道:“來人哪!”
有一家人上來,陳輝祖吩咐他:“把文案師爺都叫起來,并將薄冊子與家人,告訴他們照這個撰寫兩份,連夜送市政使司、杭州府衙門存檔!快去!將這底冊中所列物件全部封存,呈到皇上行在!
陳輝祖看著地下底冊灰燼,獰笑著:“一個書吏膽子也太大了,王站住,王站住,你跑得好哇!太好了!出什么事,都有你頂缸啦!哈哈哈哈……”
在杭州行在正堂里,紀昀稟皇上說:“陳輝祖報稱,抄沒王亶望家財中有一批珍玩物件要上呈內(nèi)務(wù)府,現(xiàn)已送至行在。臣請皇上過目,以便啟運北上。”
乾隆說;“我哪兒有心情看?裝船運走吧!”
紀昀說:“臣以為,皇上還是過目為好!
乾隆問:“有必要嗎?”
紀昀說:“臣覺得有必要,大有必要!
乾隆盯視紀昀,覺得必有文章,說:“好吧,在哪兒?我去看!
紀昀隨即將皇上引到了西花廳。只見室中長案上,圍成三面,擺放各種珍玩。紀昀陪乾隆看視。乾隆草草一過,搖搖頭,拿起呈進清冊,邊看清冊邊問:“王亶望就這么點家當(dāng)?”
紀昀說:“全在此處,一件不少。”
乾隆放下清冊,問:“抄沒家財多少?”
“三百余萬兩!奔o昀說。
就說山西人過日子細,也不致于如此呀!乾隆隨手提起一串朝珠說:“家財萬貫,當(dāng)朝二品,就戴這個?房產(chǎn)、地產(chǎn),有錢有權(quán),守著一大堆銀子干什么?飽眼福?”說著他隨手將朝珠扔入盤中。
紀昀說:“臣也覺得奇怪,故請皇上過目。”
乾隆問:“這里邊有問題?”
紀昀說:“臣記得,初到杭州,王亶望曾敬獻一柄鑲珠金如意,皇上未收,又賜給他。他理應(yīng)做為傳家之寶,既不能賣,更不會贈人。金如意,遠勝于這些東西,為什么不在其中呢?”
乾隆起來,說:“那柄如意我記得,是遺漏了?有誰看上留下了?還是掉了包兒呢?”
“臣不敢妄加揣測,只是覺得大有疑問而已!奔o昀說。
乾隆說:“得問問,先找查抄有關(guān)的人問,不要去問陳輝祖。”
紀昀答:“是!
乾隆搖頭說:“怪哉!難道又出了大毛?底冊上有沒有問題呢?”
“皇上眼前之物件與陳輝祖所呈底冊完全相同,而怪就怪在,臣于王亶望家親眼目睹,清點、唱報、登冊的一些重要東西,現(xiàn)今這本底冊上都沒有!奔o昀說。
乾隆突然明白了:“這么說給朕的這本底冊是假的?”
紀昀說:“正是。臣眼見這些東西已經(jīng)繕寫在冊!
乾隆問:“何人繕寫?”
紀昀說:“陳輝祖府里的一個書吏,姓王,叫王站住。”
乾隆忙問此人現(xiàn)在在哪兒。紀昀臉色為難地說:“這就是臣要呈報給您的又一個重大疑問,如今,陳輝祖令他們的標兵兩營,正在城門、街市盤查搜捕王站住。那王站住事先已經(jīng)失蹤了!”
乾隆問:“是王站住干的嗎?不會吧!”乾隆搖頭,覺得一個書吏不可能作這樣的事,紀昀鼓勵道:“皇上判斷得對,王站住要掉包,顯然沒有那么大的權(quán)力,沒有那么大的本事,也沒有那么大的膽子!”
“陳輝祖還沒有找到他嗎?”乾隆問。
“沒有,臣卻見過這個人!奔o昀笑了一下,說。
乾隆看著他問:“笑什么?”
紀昀說:“臣忽然想到一件別的事,有些可笑,望皇上恕罪!鼻↑c頭,示意紀昀繼續(xù)說。
紀昀說:“王站住是北方人,敢在浙江做幕賓,實非等閑之輩,他必知內(nèi)情,稍有透露于我,便搶先藏匿,以免禍及自身。”
乾隆說:“這個人證一定要找到。他會藏哪兒呢?”
紀昀說:“恐怕不僅是人證,可能還有重大物證在身。他不是傻瓜,所藏之處,定是人們料想不到的!
乾隆說:“快找,免得被人滅了口!”
紀昀說:“是,但臣不想大事張揚,以免加深王站住的危險!
乾隆說:“隨你怎么找,我要活口!”
紀略說:“遵旨!
突然,外面?zhèn)鱽黼s沓的腳步聲,君臣二人外望去。“皇上,有急事,大事!”和珅叫著闖入,喘吁吁地磕頭:“奴才和珅叩見皇上。”
乾隆問:“什么一事,慌慌張張?”
和珅向外招手,侍衛(wèi)抬上幾口木箱。和珅叫他們打開箱子,日光一照,滿寶集然晃耀。
和珅說:“皇上請看!”皇上與紀昀一看,玉器、青銅、象牙、珠寶,滿目琳瑯,開了匣的鑲珠金如意,赫然在目!
乾隆吃驚地看紀昀,紀昀說:“就是這些,有的臣見過,這金如意,不止一次。”
和珅吃驚地看紀昀,洋溢之色收斂。
乾隆問:“你在哪兒發(fā)現(xiàn)的?”
和珅說:“珠寶店和當(dāng)鋪,東家是陳輝祖的妻舅!”
乾隆勃然大怒拍案叫道:“陳輝祖,大膽!”
乾隆氣得喘粗氣,二位大臣肅立,和珅小聲說:“請皇上息怒,不要傷了身子!
說著跟紀昀一起扶乾隆坐下,乾隆喘氣漸勻。乾隆聲音不高,但恨意十足,說:“就在朕眼皮子底下,竟敢如此肆無忌憚,陳輝祖,你真以為朕不忍殺你嗎?”
紀昀安慰著他:“皇上,跡象雖明,還要細細查實,或者還有別的枝節(jié)。皇上不可操之過急!
和珅也說:“是呀,總要人證、物證俱全。到了鐵證如山的時候,掉腦袋他沒得說;噬,萬金之體最要緊,下邊的事我們辦!
乾隆平息了下來:“好吧,紀昀,我說的事,你去辦!
紀昀說;“是。”
乾隆又轉(zhuǎn)向和珅,說:“先去穩(wěn)住陳輝祖一伙人,但要外松內(nèi)緊,不得打草驚蛇,橫生枝節(jié)!
和珅答應(yīng)著皇上:“是。”
乾隆臉色很難看地說:“朕回寢宮休息了,你們也下去吧。”
二人扶起乾隆。
眼看乾隆歸寢,紀昀、和珅并肩走在行院中。和珅看著紀昀呵呵一笑。紀昀也看著和珅也呵呵一笑。
和珅叫道:“紀中堂!
紀昀回應(yīng):“和中堂。”
和珅又叫:“紀曉嵐!”
紀昀也叫:“和珅!”
和珅說:“紀曉嵐你耳聰目明啊!”
紀昀道:“和大人心機頗深呀!”
和珅說:“這事兒,本是我和珅發(fā)現(xiàn)的,卻讓你搶了先,我又晚了一步!
紀昀道:“你慎著不報,還不許我紀曉嵐提個醒兒?若是我不來,你和中堂怎么會急急忙忙來這里?眼下恐怕正忙著烤肥鴨子吧!
和珅笑著指點紀昀說:“對,對,知我者紀曉嵐也!幸虧和某沒被梆梆梆的竹杠聲震暈了耳朵,聽說紀大人上殿面君,趕忙跑來,才沒中了你的暗算!
紀昀說:“和大人好直爽,可惜你話是這么說,事情卻做得滴水不漏。紀某抓不著把柄,真急死我了!”
和珅笑了:“你慚愧,我僥幸,各得其所呀,哈!”
紀昀氣不過地說:“我就不明白,拿了人家的,又送人家上斷頭臺,好意思么?”
和珅微笑著說:“要不好意思,我就不是和珅了。他犯法犯到這一步了,都是自己找的,實在救不出來,我有什么辦法!哎,也別說,若能救活幾個,他就是傾家蕩產(chǎn),還對我感恩不盡呢!”
紀昀不屑地說:“還真有天生的賤骨頭!”
和珅一樂:“為數(shù)不少呢!要不,我哪兒取錢去。”
紀昀問:“你要那么多錢干什么?”
和珅得意地說:“有用,太有用了!第一,有錢就有耳目,所以我消息靈通。你今兒早晨拉皇上看東西,不到晌午,我就知道了。”
紀昀說:“晚上急巴巴扛著箱子來,沒想到我還在這兒?梢娀ㄥX也有不靈的時候!
和珅說:“總算沒耽誤事吧?”
紀昀說:“那你還計較什么我占先,你拉后的!要不是忙著敲竹杠,你不是早得頭功了!
和珅一拍腦門說:“對,我得記著,想些兩全其美的新招兒。”
紀昀點著他說:“你記不!下回遇著事,還是頭一個想到撈錢!
和珅問:“這回皇上是讓我去穩(wěn)住他們,穩(wěn)住陳輝祖。你呢,你去干什么?”
紀昀說:“這跟你沒關(guān)系,少打聽!”
和珅笑道:“對我封鎖消息嗎?早晚我會知道,我不著急!
紀昀說:“等著吧,我這次是大海里撈針,苦哇!”
和珅一笑,說:“不著急,我這次是坐收漁利,多一天更好,美呀!紀曉嵐,究竟圖什么呀你?”
紀昀想了想說:“我嘛?!圖名?名聲夠大了;圖利,覺著沒什么意思。就圖活個有滋有味!”
和珅用鼻子聞了聞:“我就聞出來煙味不!我不一樣,我不圖名,也有名,甭管什么名,干百年后,我敢說,知道我和珅的比知道你紀曉嵐的人多,你信不信?”
紀昀哼道:“那是千古罵名。”
和珅說:“反正我悶在墳頭里,什么也聽不見。紀曉嵐吶紀曉嵐,不圖名不圖利,卻忙個腳丫子朝天,你活得累不累呀!”
紀昀說:“你整天價摟錢,死了一個銀渣兒也帶不走,和珅吶和珅,你累不累呀!”
眼見走到大門前,和珅說:“得,就到這兒,咱們倆呀,雖如知己……”
紀昀接上一句:“話不投機。”
和珅說:“和珅領(lǐng)教!
紀昀答:“紀昀領(lǐng)教!
二人大笑,各有其得,雙方深施一禮,都揚手說:“明兒見!”
月光下,小月、莫愁在行在跨院焦急等待著紀昀歸來,遠遠聽到腳步聲,小月和莫愁迎上去。莫愁著急忙地說:不知什么人,送來個條子,要今天必須交給紀老師。
小月遞過一個字條,紀昀就著月光看著,輕聲讀道:“山重水覆全是戲,點首哈腰概不知,知名不具,老地方見!
紀昀看后大笑起來,興奮地說:“是王站住!快,換衣服,你們都跟我去!”
小月問上哪兒,紀昀笑道:“掛紅燈籠的地方。”小月小嘴一蹶說:“我們不去!奔o昀笑著往屋里走著說:“不是青樓是茶樓!”小月一想到掛紅燈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,堅決地說:“那也不去,就不去!”
紀昀退回來,小聲對小月說:“去辦案,正經(jīng)事,說不定還有架可打呢!”
小月這才緩和了情緒說:“那行,莫愁姐,我們?nèi)!?
茶樓紅燈高掛,人來人往,笑聲陣陣,絲弦不絕于耳。紀昀帶著小月、莫愁走進來,紀昀著便裝,兩位姑娘穿著男裝、腰佩長劍,好不英氣逼人。
堂倌笑著迎上,小月上前塞過一錠銀子,堂館眉開眼笑,立即領(lǐng)著三人出了茶樓后門,來到后院,這里比前廳要安靜了許多,空空的院子除了燈光,并無人影,隱隱地可以聽到唱評彈的聲音。
堂棺領(lǐng)著紀昀等人來到廂房門前,堂棺向里一指,紀昀說:“好,你出去吧,有什么風(fēng)聲,及時報來,還有賞!
“聽大爺?shù),我前邊照?yīng)去啦!碧霉c頭哈腰地說著走開了。
紀昀對兩位姑娘說:“你們守在門口,任誰也不叫進來!”
姑娘們?nèi)缗R大敵,警惕地點點頭。
紀昀輕聲敲了一下門,對屋內(nèi)說:“山重水覆全是戲!蔽輧(nèi)傳來極輕的一個男人的聲音:“點首哈腰概不識!
對話間,屋門張開一個小縫兒,紀昀擠進去。屋外,兩位姑娘警惕地守護著。
廂房屋內(nèi)燈光很昏暗,王站住拉紀昀入座,倒頭便拜,哀聲叫道:“紀大人,你可要救我。
紀昀拉起他說:“你也坐下,揀緊要的先說。”
“我清點時,你在場,凡清點物品,一筆筆記得清清楚楚!蓖跽咀∽诩o昀對面說。紀昀點著頭。王站住接著說:“后來,陳輝祖曾取走一些,說是‘備用物品’我就覺得不妙,您說過,出了岔子要掉腦袋,我就留了心,把他取走的偷偷另留了一份底稿!
紀昀立即問:“底稿可在身邊?”
王站住說:“不在,陳輝祖必欲除我而后快,帶在身上,如同玩火!
紀昀問:“現(xiàn)在何處?”
王站住正要說,只聽外面突然人聲嘈雜,二人停口側(cè)耳,聽著外面的動靜。只聽小月高聲喝道:“誰都不許進,官兵也不許!
有官兵說是奉命搜查要犯,并叫著:“誰敢攔阻?”可能是小月用劍攔住了他們,只聽另一個官兵說:“這小子好厲害,叫總督去,看他有多硬的靠山!
紀昀小聲對王站住說:“你先藏到帳子里,我出去!
門外,小月、莫愁掣劍在手,與士兵對峙著。不一會兒,一群士兵簇擁著陳輝祖涌入。陳輝祖一進院子便大叫著:“誰這么大膽子,本總督今日親自搜查,也敢抗拒?抓起來!”
士兵持纓槍涌上,圍住了小月和莫愁。
“什么事,這么吵吵鬧鬧的?”說著紀昀披著外衣,開門出來,看了看院子里的刀光劍影說:“喲,總督陳大人!上這地方,來就來吧,還帶那么多兵,打算包下來犒勞三軍呀?”
陳輝祖見是紀昀,有些吃驚,不過馬上露出陰險的笑容說:“喲,紀中堂,這兒逛來啦。我是帶兵搜捕要犯,您呢?”
紀昀不語,只是樂著看著陳輝祖。陳輝祖威脅他說:“按我大清律法,朝廷命官眠花宿柳,是犯條款的,我既然見了,可不敢不報皇上!”
紀昀一聽更加狂笑不止,笑得陳輝祖十分詫異。紀昀故意說:“陳總督啊陳總督,我紀曉嵐渾身壞毛病,哪一條皇上不知道!闭f著又湊近陳輝祖,悄聲說著什么。
陳輝祖聞聽臉色很不好看,只得尷尬地說:“紀中堂取笑了!
“怎么是笑言呢?那年,在書館連日校對四庫全書,不能回家,皇上賞我兩個宮女陪著。這事你沒聽說過?”紀昀得意地笑著說。
“陳某無知冒犯,紀中堂別生氣,請,請回吧!”陳輝祖低著頭邊勸說著,眼睛不住往小屋里斜溜。
紀昀發(fā)現(xiàn)了他那雙眼睛不老實,臉上帶著可疑的笑問;“怎么,不到屋里喝杯茶了?”說著手向屋內(nèi)一指,陳輝祖急忙擺手說:“不不,兄弟還有事,我就此告辭,告辭!
陳輝祖無可奈何地退回標兵,拱手告辭而去。
紀昀看院中無人了, 招小月、 莫愁入屋,伏耳對小月、莫愁暗授機宜,說:“你們現(xiàn)在就去,要小心,一定要拿到手,急送行在!”
姑娘們急忙沖出廂房,紀昀一笑,對外高呼著:“堂館,雇一頂小轎兒,帶小翠姑娘回府,轎子抬到屋里來!”
堂棺跑過來問他:“您不坐轎?”
紀昀笑道:“不了,我走著!”
夜色朦朧的杭州大街,小月、莫愁疾行而過,街角暗影處,鉆出個形跡可疑之人,尾隨著她們。另一暗影處,又鉆出個可疑的人,繼續(xù)尾隨著。
靈隱飛來峰,雕像處處,山石磷峋,樹影班駁。小月、莫愁拾級而上。小月向座像頭頂石崖一指,莫愁攀巖而上,至一可容身處,扒開落葉,露出石板,掀開石板后,穴內(nèi)有一油布包,莫愁取出,擲與小月。小月接住,莫愁飛身而下,二人要解包查實,突然,聽到背后有人說:“別解開了,留下吧!”
姑娘們一驚,猛抬頭見山路兩頭,出現(xiàn)四個蒙面客。蒙面客持著刀劍,從兩面逼近。
小月夾住布包,和莫愁一起掣劍而立。蒙面客撲過來,與兩位姑娘打在一處,只見寒光閃閃,發(fā)出呼呼的風(fēng)一樣的響聲,雙方斗士誰也不出聲,只有刀槍撞在一起發(fā)出的鳴響。
小月左手夾包,受到三個蒙面客的圍攻,且戰(zhàn)且退,顯得有些吃力。莫愁側(cè)身看,叫了聲:“扔過來!”小月將包扔給莫愁,莫愁接了包,有兩個蒙面人過來圍攻她。
打斗持續(xù)了一會兒后,兩位姑娘被逼至了崖角。她們見下面是黑不見底的崖邊,都站住,回身面向蒙面人。蒙面客見已經(jīng)將對手逼得走投無路,獰笑著,四人持刀彎腰逼近,蒙面客在二女面前來回游走。二女四目相隨,緊張戒備著。
突然,山下傳來一陣狂笑,原來是和珅的聲音。只見此時的山下,火把齊明,阻住下山去路,四個蒙面客顯出吃驚的樣子,回顧著山下。和珅這時已經(jīng)帶人沖上山頭,有人舉著火把給他引著路,和珅叫道:“把那幾個家伙抓起來!
侍衛(wèi)們持火把沖上,蒙面客不敢抵抗,棄刀就擒。侍衛(wèi)一把扯下蒙面黑衣,原來是總督府標兵二頭目等人,侍衛(wèi)們將四人押到山下。
和珅這才走近小月和莫愁,關(guān)切地問:“二位姑娘受驚了,我和珅來得不晚吧?”
莫愁冷冷地說:“哼,你來干什么?”
和珅說:“救人,抓人,取東西呀!”
小月夾緊包袱,說:“是紀老師讓我們?nèi)〉,不給你!”
和珅看著小月說:“人是我救的,賊是我抓的,那里面不管是什么東西,理應(yīng)交給我才對!
小月叫道:“不給!”
“不給?”和珅狂笑起來:“紀曉嵐啊紀曉嵐!這次你怎么不到……”
突然,山上傳來紀昀的大笑聲。隨著笑聲望去,山上也是火把齊明。和珅暗自吃驚地看著,見紀昀走上山來,紀昀指著和珅說:“和珅哪和珅,你怎知道我沒到場呢!”
和珅干笑著說:“紀大人來得好快呀!”
紀昀說:“你快,我能不快?”
和珅說:“人是我抓的!
紀昀道:“物是我要的!
和珅咬著牙說:“一家一半?”
紀昀說:“你沒打算獨吞呀?”
二人相視,突然都大笑起來,笑聲響徹山谷。
杭州行在側(cè)廳,紀昀、和珅奉旨盤問陳輝祖。紀昀、和珅正面坐,陳輝祖?zhèn)茸。和珅先開了口,說:“我們是奉旨盤問,你雖被革職,也是暫時的,如果此事陳老兄清白無辜,自會官復(fù)原職!
陳輝祖裝作胸有成竹的樣子說:“那么二位中堂請問吧,我一一稟明!
和珅看看紀昀,紀昀只顧抽煙,似乎置身事外。和珅只好又說了下去:“是這樣的,皇上看了你查抄王家后呈進內(nèi)務(wù)府的朝珠,說是王亶望家資數(shù)百萬,怎么戴如此低劣之物。俊
陳輝祖哭喪著臉說:“您問這個,我委屈還大著呢!王亶望是山西人,過日子精細,舍不得穿戴,抄出來的朝珠,大多不堪入目。倒是我瞧不過,為了進呈內(nèi)務(wù)府,讓下屬到外邊買幾串好點兒的,還由我自己的朝珠中,挑最好的添進去。我是以優(yōu)換劣,自掏腰包!反而找來麻煩,我委曲呀,太委曲啦!”
陳輝祖說著說著,眼淚法然欲下。和珅又看一眼紀昀,紀昀仍冒著煙,不語,只是笑笑。
和珅只得自己再問:“珠寶店查出王亶望抄家之物,而東家又是你夫人親舅,這如何解釋啊?”
陳輝祖說:“他開他的當(dāng)鋪、珠寶店,與我向無金錢來往。怎么,當(dāng)官兒的親戚就不許經(jīng)商了?”
和珅問:“那倒不是。我想問你,東西怎么跑他那兒去了呢?”
“買的!”陳輝祖說著又看了一眼紀昀:“人家有當(dāng)?shù)!都有可能買。我怎么知道呢?”
和珅問:“你妻舅哪兒去了!”
陳輝祖說:“你們一封店,嚇跑了唄!下落我也不知道!
紀昀低頭抽煙,由煙袋嘴兒邊擠出一句:“還沒滅口嗎?”
陳輝祖幾乎竄起來,問:“紀中堂,什么意思?”
紀昀瞅著他樂著指著煙袋,說:“我在說,還沒滅火兒。你蹦什么,坐下!”陳輝祖恨恨地瞪了紀昀一眼,無奈坐下,和珅一時想不起還要問些什么,看著紀昀。紀昀拿銅煙鍋在陽光下一晃,金光刺眼,和珅立即明白了,問陳輝祖:“對了。有人報說,查抄之時,有金葉子、金條、金磚、金錠、金元寶,不止四五千兩,而進呈冊子里,都是銀子,換了,是不?”
陳輝祖說:“有這回事。當(dāng)時,有人說,這些金子成色低,又潮。不如換成銀兩,更易于押解進京,反而實用!
“是誰出的主意?”紀昀終于開口問道。
陳輝祖說:“是我手下的一個師爺叫王站住的,已經(jīng)畏罪潛逃了!
紀昀噙著煙嘴,似乎口齒不清地說:“嫁禍于人!也還沒滅口吧?”
陳輝祖又跳起,看著紀昀問他這話是什么意思。紀昀說:“我是說,‘考慮周全’,你什么耳神兒?坐下說!”
和珅也笑了指著陳輝祖說:“你繼續(xù)說吧!
陳輝祖坐回原位,說:“還有個原因,抄家時候,王亶望求情,說金子太多,怕引人注意,加重罪名,求我按時價兌換成銀子,將來辦理上方便些。念在同省為官,我也就這么辦了!
紀昀低著頭,噙著煙嘴說:“死無對證!”
這次陳輝祖沒跳,翻眼皮瞪著紀昀,紀昀抬起頭,盯著他說:“又沒聽清?我說的是——‘合理合情’!”
和珅也覺得問不出所以然了,看紀昀一眼,紀昀點點頭。和珅說:“今兒個就到這兒吧。陳老兄下去再好好想想,想起什么呢,就叫我們一聲?傊,真的假不了,假的真不了。我們會在皇上面前保全老兄的,放心吧。請!焙瞳|說完起立伸手相讓,紀昀看也不看一眼穩(wěn)坐抽煙,陳輝祖翻眼盯著紀昀,“哼”了一聲,轉(zhuǎn)身背手而出。侍衛(wèi)跟著他一同走下。
和珅指著陳的背影說:“看見沒有,死扛!你有來言,他有去語,什么也問不出來!”
紀昀說:“其實都問出來了,和中堂心里全明白。”
和珅不正面回答,說:“紀中堂,你可夠招人恨的!
紀昀笑道:“對和中堂,他就恨不起來!
和珅說:“我猜呀,他認準這個事是你捅出來的!
紀昀道:“不止如此,還得有人給我們拴對兒!”
和珅指紀昀,紀昀指和珅,二人由淺笑,漸漸變成大笑……
紀昀說:“和中堂,我看吶,就像那天說的,你也別不好意思了,送他上斷頭臺吧!
和珅想了想說:“不成,還差一道程序……”
紀昀問:“想保,還保得住嗎?”
和珅說:“人命關(guān)天,總得試試吧。”
紀昀斜了和珅一眼:“我倒要看看!
和珅說:“你不信?咱們打個賭!
紀昀說:“誰輸了,請一大鍋燉肉!東坡肉!
和珅道:“我不吃那骯臟物兒!你輸了呢?”
紀昀說:“還是一鍋燉肉,東坡肉!”
和珅笑了:“看來你覺著是必贏不輸!”
紀昀問:“賭不賭?”和珅咧著嘴笑著說:“賭!”
二人再次擊掌。
和、紀二人來到行在中廳,向皇上報告案情進展,乾隆緊皺眉頭。
只聽紀昀說:“王站住攜帶的原來查封底冊的副本,與陳輝祖所造假底冊對照,差別極大。其中原冊中有金葉、金錠等四千七百四十八兩,假冊中一兩也沒有,顯然是有人調(diào)包了。除此之外,另有珍奇古玩百余種不翼而飛!
乾隆冷笑一聲:“真可謂膽大包天呀!他們竟敢欺君自肥,活夠了!那王站住沒有問題嗎?”
紀昀堅定地說:“王站住說,如果有不肖之心,就不會將私抄底冊事先藏匿了。與王站住不同的是,參與查抄的浙江官員,當(dāng)臣問及此事,莫不語焉不詳,官官相護,顯然也都得了不少好處。據(jù)臣調(diào)查,涉及此案的浙江官員自浙江按察使以下共三十一人,這是名冊!
和碑立即搶過話頭說:“依奴才愚見,這些人倒也不是有意欺瞞,而是畏懼陳輝祖的威勢,請皇上明斷。那陳輝祖氣焰囂張,就在昨日還各處搜捕王站住,意圖滅口。小月與莫愁去飛來峰取底冊時,陳輝祖又派標兵頭目化裝劫殺。是奴才將他們一舉擒獲。不然,這底冊一失,就查無實據(jù)了!”
乾隆點著頭,揚臉想事。
紀昀暗笑,還偷偷捅了和珅一指頭,低聲說:“怎么,要丟卒保車了?”
和珅小聲說:“什么丟卒保車,是丟車保卒。反正車也保不住了,卒子眾多,保一個是一個吧!
乾隆嘆了口氣:“又是一窩子!朕看這名單之上,除了錢塘縣,都是五品以上官員,食君俸祿多年,反不如一個師爺有良心!”說著轉(zhuǎn)向紀昀問:“那個王站住,人品學(xué)問如何呀?”
紀昀說:“回皇上,第一,他心正。第二,機敏。至于才學(xué)么,臣和他攀談過幾句,聽來還是滿不錯的!
乾隆說:“比那些狗官強多了!傳旨,王站住破案有功,朕特旨任他為……六品……五品……四品候補道。不管哪個省份,遇缺即補!再有功,立刻升為三品按察使!”
“皇上,是不是升得太快了點兒?”和珅終于反駁了一回乾隆。
乾隆說:“朕就是讓天下人知道,不與上司同流合污者,朕必重用之!”
紀昀一鞠躬說:“我替王站住先謝皇上。此案案情已明,自首犯以下,只有陳輝祖妻舅下落不明,臣估計必藏于陳輝祖家中,只要將其捉拿歸案,人證物證俱全,即可結(jié)案了!
乾隆叫道:“和珅!
“奴才在!焙瞳|答道。
乾隆說:“查封陳輝祖家,抓住他妻舅!
“喳!焙瞳|說。
乾隆怒氣未消地說:“唉,剛抄巡撫,又抄總督,這浙江省是怎么了?怎么了!”
紀昀、和珅出中院門,至行在前院,而后東西分走,各歸跨院。和珅剛走兩步,回身叫住紀昀:紀中堂,慢走,我有話說。
紀昀回頭,二人又走近幾步,紀昀等著和珅說什么。
和珅說:“行啊,紀曉嵐!幾句話就竄上來個四品道臺!不用一二年,王站住就能當(dāng)巡撫了。”突然一指紀昀:“你又多了個死黨!”
紀昀說:“那是皇上的封賞,與我何干?再者說,古語有云:‘君子不黨,王道蕩蕩!壹o曉嵐在朝臣中,有朋友,沒有派系。不像你,拉幫結(jié)派,洗滌一氣。你有死黨,我沒有!”
和珅道:“又招你一番議論。我是說,都學(xué)王站住,再上來幾個同樣兒的,各省督撫的椅子還坐得穩(wěn)嗎?誰都可能有把柄讓人抓著。所以呀,我得想法子讓他們坐得穩(wěn),別天下大亂!”
紀昀:“有高招兒你去想唄,跟我說什么。”
和珅有意無意摘下纓帽,用手指彈著雙眼花翎嘆道:“唉,雙眼花翎!我和珅已經(jīng)熬到頭了!”說著抬頭看了一眼紀昀:你呢,還得努力,再掙個花翎眼,咱們倆就完全平起平坐了……
紀昀說:“我倒沒想這個,倒是和中堂替我操心!和中堂,王爺戴的三眼花翎,你是沒戲,不過,還可以掙個伯爵、公爵當(dāng)當(dāng),繼續(xù)努力吧!
和珅笑道:“還真是!我想說呀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走穩(wěn)著點兒,別到處得罪人!因為你,別人丟官、掉頭,你呢,升官,出風(fēng)頭!哪天一個跟頭栽下來,看誰會替你出力!
紀昀說:“多謝和中堂關(guān)愛提醒!”
和珅說:“我也謝紀中堂祝我高升!”
二人相視一笑,甩手各歸其宿。
數(shù)日后,和珅和紀昀均把事情辦妥,在行在中廳對皇上匯報案子審理情況。
和珅說:“稟皇上,經(jīng)奴才審訊,陳輝祖已承認監(jiān)守自盜屬實!
乾隆已經(jīng)知道了案情,說:“毫無疑問了,主犯就是陳輝祖!……紀昀,該如何處置他呢?”
紀昀說:“臣以為,陳輝祖盜取黃金之量,以及偷換珍寶、字畫,其貪污至少也有數(shù)萬兩之多,況且,手段惡劣而狡猾,竟敢在皇上面前,公開作案。實屬十惡不赦,應(yīng)處死刑!”
乾隆沉思一刻,轉(zhuǎn)向和珅,問:“和珅,你說呢?”
和珅說:“奴才以為,陳輝祖自是死有余辜了。不過,與王亶望當(dāng)有區(qū)別。王亶望是聚斂民財,盤剝百姓,容易激起民變;而輝祖無非是見寶眼紅,偷盜朝廷資產(chǎn),與百姓無關(guān)。故古語有云:‘與其有聚斂之臣,寧有盜臣!词钦f,雖都是禍害,而兩害相權(quán),陳輝祖只不過是偷盜國庫,不會給朝廷惹出大麻煩來。因此,奴才以為,陳輝祖當(dāng)不是聚斂之臣,應(yīng)比王亶望降刑一等!
紀昀打斷他說:“和珅!你此言似乎有理,其實是巧言辯解。那國庫資財,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?難道不是百姓勞苦所得么?就都是擾民滋事,二者有何區(qū)別?”
和珅反駁說:“紀昀!百姓完稅納糧,是國家正課,既入國庫,已屬朝廷所有。王亶望是正課之外,另行盤剝,不入國庫,中飽私囊,百姓當(dāng)然憤恨。而陳輝祖只是倉中碩鼠,監(jiān)守自盜,所以兩者大不相同!
紀昀道:“好一番奇談怪論。恰恰是王亶望聚斂所得,又被陳輝祖再行吞沒!王直望若是吃人的狼,陳輝祖就是吃狼的虎,這肉,可都是百姓身上的!”
乾隆非常冷靜地抬手制止道:“紀昀,別得理不讓人了!”
紀昀說:“是,皇上!”
乾隆說:“那好,暫且留陳輝祖一條活命。傳旨:陳輝祖,斬監(jiān)候!”
和、紀二人又出中門來到行在前院,和珅眉開眼笑,笑嘻嘻地說:“紀曉嵐,燉鍋肉去吧!陳輝祖沒殺!”
紀昀問:“你又不吃,燉什么?”
和珅得意地:“我喂狗!你管不著!
紀昀問:“喂狗?還是那條‘侍郎是狗’嗎?”
紀昀卻摘下帽子,讓和珅看自己的紅珊瑚頂子,和珅突然想起了什么,泄氣地說道:“懊,你不是侍郎了……”
紀昀笑了:“可你還是尚書,尚書是狗!”
和珅說:“怎么,你認輸了?”
紀昀道:“當(dāng)然不。咱們還沒離開浙江,皇上也沒走呢,我憑什么認輸?”
和珅說:“難道你還能有機會翻過來,讓皇上改判陳輝祖?”
紀昀笑了:“怎么沒有可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