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 最黑暗的時刻
杰克·麥克默多自從被捕和無罪釋放以后,在他那一伙人中,聲名大噪。一個人在入會的當(dāng)夜就干了一些事,使他在法官面前受審,在這個社團(tuán)是史無前例的。他已贏得很高的聲望,人們認(rèn)為他是一個好酒友,興致很高的狂歡者,性情高傲,絕不肯受人侮辱,即便對具有無上權(quán)威的首領(lǐng)本人,他也絕不讓步?墒浅酥猓給同伙留下了很深的印象:大家認(rèn)為,在全分會,沒有一個人的頭腦能象他那樣轉(zhuǎn)眼就能想出一個嗜血成性的陰謀詭計,也沒有一個人的手能象他那樣把陰謀詭計付諸實施。“他一定是一個手腳利落的家伙,"那些老家伙們議論道,他們等待著時機(jī),讓麥克默多開始大顯身手。
麥金蒂手中已有足夠的役使工具,可是他認(rèn)為麥克默多是一個最有才干的人,他覺得自己好象一個主人用品帶系住一條兇殘嗜血的獵犬,用一些劣種狗去做小事,但總有一天要放開這個兇獸去捕食。少數(shù)會員,其中也有鮑德溫,對這個外來人升得很快深感不滿,甚至懷恨在心,可是他們卻回避他,因為麥克默多就象輕易笑鬧一樣隨時可以和人決斗。
不過,假如說麥克默多在黨羽中贏得了榮譽,而他卻失去了另外一個、甚至是對他更重要的方面,那就是伊蒂·謝夫特的父親從此不再和他打交道,也不許他上門。伊蒂深深沉緬于對麥克默多的愛情之中,但她善良的心性卻也覺得,倘若和一個暴徒結(jié)婚,很難料想后果如何。
一天夜晚,伊蒂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,徹夜未眠。早晨,她決心去看望麥克默多,她想或許這是最后一次和他見面了,要盡最大努力把他從那些拉他下水的惡勢力下挽救出來。因為麥克默多經(jīng)常求她到他家中去,她便向麥克默多家走來,徑直奔向他的起居室。麥克默多正坐在桌前,背對著門口,面前放著一封信。年方十九的伊蒂,陡然閃過一個女孩子的頑皮念頭。伊蒂輕輕把門推開,見麥克默多絲毫沒有察覺,便躡手躡腳地悄悄走向前去,把手輕輕放在他的肩上。
伊蒂本想嚇一嚇麥克默多,這一著肯定辦到了;但沒有料到自己也受到驚嚇。麥克默多象老虎一般反身一躍而起,把右手扼到伊蒂咽喉上。與此同時,左手把他面前放的信揉成一團(tuán)。一時間他怒目橫眉地站在那里?墒牵ňσ豢,不由驚喜交加,馬上收斂其他那兇惡的面容。伊蒂已被嚇得向后退縮,因為在她那平靜文雅的生活中還從未碰到過這樣的事。
“原來是你呀!"麥克默多擦去額上的冷汗,說道,“沒有想到是你來,我親愛的,我差點沒把你扼死。來吧,親愛的,"麥克默多伸出雙手說道,“讓我來向你賠禮。”
伊蒂突然從麥克默多的表情上看出,他是因犯罪而驚恐。這使她驚魂未定。她那婦女的本能告訴自己,麥克默多決不是徒然受驚才嚇成這個樣子。他是犯罪——就是這個問題——是因犯罪而驚恐!
“你出了什么事?杰克,"伊蒂高聲說道,“為什么我把你嚇成這樣?噢,杰克,假如你問心無愧的話,那你決不會這樣看著我的!”
“不錯,我正在想別的事情,所以你那么婀娜輕盈地走進(jìn)來……”
“不,不,決不僅是這樣,杰克,"伊蒂突然產(chǎn)生了懷疑,“讓我看看你寫的那封信!
“啊,伊蒂。我不能給你看。”
伊蒂更加懷疑了。
“那是給另一個女人寫的,"她叫嚷道,“我知道了!你為什么不讓我看?那是給你妻子寫的信吧?我怎能確定你是一個未婚男子呢?你是一個外來人,沒有一個人了解你!
“我沒有結(jié)過婚,伊蒂。瞧,我現(xiàn)在發(fā)誓!你是世上我唯一愛的女子。我對耶穌的十字架發(fā)誓!”
麥克默多面色蒼白,激動懇摯地辯白說,伊蒂只得相信他。
“好,那么,"伊蒂說道,“你為什么不愿讓我看那封信呢?”
“我告訴你說,我親愛的,"麥克默多說道,“我曾宣誓不給別人看這封信,正象我不會破壞我對你發(fā)過的誓言一樣。因此,我要對接受我誓言的人守信用。這是會里的事務(wù),即使對你也要保守秘密。當(dāng)你把一只手放到我肩上時,我之所以受到驚嚇,因為這可能是一只偵探的手啊,難道連這你還不明白嗎?”
伊蒂覺得他說的都是實話。麥克默多把她抱在懷里親吻,來驅(qū)散她的驚恐和懷疑。
“那么,請坐在我身旁。這是王后的奇異寶座,不過這已是你貧窮的情人所能給你的最好的東西了。我想,將來總有一天他會讓你得到幸福的,F(xiàn)在你精神好一點了嗎?”
“當(dāng)我知道你是罪犯中的一員時,當(dāng)我不曉得哪一天會聽到法庭審理你的殺人案件時,我的精神怎么能有一時期刻的安寧呢?昨天,我們的一個房客這樣稱呼你,說什么'麥克默多這個死酷黨人'。這簡直象一把刀子扎到我心里一樣啊!”
“確實,讓他們說去好了,沒什么了不起!
“可是他們說的是實話。”
“好,親愛的,事情不是象你想得那么壞。我們不過是一些窮人,試圖用我們的手段,爭取我們的權(quán)力罷了!
伊蒂雙臂摟住她情人的頸項。"放棄它吧!杰克,為了我,為了上帝,放棄它吧!今天我就是為了求你才到這兒來的。噢,杰克,看,我跪下來求求你!我跪在你面前懇求你放棄它!”
麥克默多抱起伊蒂,把她的頭放在胸前,撫慰她道:“當(dāng)然,我親愛的,你不知道你的要求意味著什么。如果意味著破壞我的誓言,背離我的同伙,我怎么能放棄它呢?假如你能明白我干的是什么事,你就不會向我要求這個了。再說,即使我想這樣做,我又怎能做得到呢?你不想一想,死酷黨能容許一個人攜帶它的一切秘密隨便走掉嗎?”
“我想到這點了,杰克。我完全計劃好了。父親儲蓄了一些錢。他早已厭倦了這個地方,在這里那些人的恐怖行為使我們的生活暗淡無光。父親已經(jīng)準(zhǔn)備離開。我們一起逃往費城,或是去紐約,到那里我們就安全了,不必再怕他們!
麥克默多笑了笑,說道:“這個會黨手伸得很長。你以為它不能從這里伸到費城或紐約去嗎?”
“好,那么,我們?nèi)ノ鞣,或是去英國,或是去德國,爸爸就是那里人。只要離開這'恐怖谷',到哪里都行!
麥克默多想到了老莫里斯兄弟。
“真的,我聽到這樣稱呼這座山谷,這已是第二次了,"麥克默多說道,“這陰霾看來確實壓在你們許多人頭上!
“它無時無刻不使我們的生活慘淡無光。你想特德·鮑德溫會寬恕我們嗎?假如不是他怕你,你想我們的運氣會怎么樣?你只要看看他望著我時的那種如饑似渴的眼光就夠了!”
“皇天在上!假如我再碰到他這樣,一定要好好教訓(xùn)教訓(xùn)他。不過,小姑娘,我不能離開這里。我不能。請徹底相信我的話吧。不過只要你讓我自己去想辦法,我一定會找到體面的出路的。”
“干這樣的事是不體面的!
“好,好,這不過是你的看法?墒侵灰憬o我六個月的時間,我可以做到使我離開這里時毫不愧對于人!
姑娘高興得笑了。
“六個月!"她大聲說道,“這是你的諾言嗎?”
“對,也可能七個月或八個月?墒亲疃嗖贿^一年,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個山谷了!
伊蒂所能得到的莫過這些了,但這些卻很重要。這隱隱的一絲曙光,就把將來的一切陰霾一驅(qū)而盡。她滿心輕松愉快地回到父親家中。自從杰克·麥克默多闖入她的生活以來,她還從未有過這種心情。
也許有人以為,死酷黨所做所為全都會讓它的黨徒知道的,可是他很快就會發(fā)現(xiàn)這個組織比一般簡單的分會要廣泛、復(fù)雜得多。即使身主麥金蒂對許多事也一無所知。因為有一個稱為縣代表的官員,住在離市中心很遠(yuǎn)的霍布森領(lǐng)地,他用出人意外而又專橫的手段行使權(quán)力,統(tǒng)治著各個不同的分會。麥克默多僅僅看到過他一次,這是一個狡詐的人,頭發(fā)有點發(fā)灰,行動鬼鬼祟祟,活象一只耗子,總是充滿惡意地斜眼看人。此人名叫伊萬斯·波特。甚至維爾米薩的大頭目在他面前也感到有些畏懼。如同非凡的丹東在兇險的羅伯斯比爾面前①②感到軟弱無力一樣。
①丹東(Danton 1759——1794)十八世紀(jì)末法國資產(chǎn)階級革命的著名活動家、律師。他說過:“為了戰(zhàn)勝敵人,必須勇敢,勇敢,還要勇敢。"后丹東及其附和者實質(zhì)上變成了反革命政黨,1794年4月5日被革命法庭判處死刑!g者注
②羅伯斯比爾(Robespierre 1758——1794)十八世紀(jì)末法國資產(chǎn)階級革命的著名活動家。雅各賓派專政(1793年6月——1794年7月)的革命政府首腦。——譯者注
一天,麥克默多同寓的伙伴斯坎倫收到麥金蒂的一封便箋,里面附有伊萬斯·波特寫來的信,信上通知說,將派兩名得力人員——勞勒和安德魯斯——到鄰區(qū)行事,而對他們行事的對象,就不做詳細(xì)說明了。身主是否可以給他們安徘適當(dāng)住處?麥金蒂寫道,在工會里任何人都無法保守秘密,因此,他責(zé)成麥克默多和斯坎倫把這兩個來人安排在他們寓所住幾天。
就在當(dāng)天夜晚,這兩個人來了,每個人帶著一個手提包。勞勒年齡較大,是一個精明人,沉默寡言,比較穩(wěn)重,身著一件舊禮服大衣,戴一頂軟氈帽,亂蓬蓬的灰白胡子,使人感到他是一個巡回傳教士。他的伙伴安德魯斯是一個半大的孩子,面容坦率,性情開朗,舉止輕快活潑,好象一個人出來歡度假期,準(zhǔn)備不放過一分鐘地盡情歡樂似的。兩個人都絕不飲酒,從各方面看都是地地道道的黨徒。他們是這個殺人協(xié)會的得力工具和殺人兇手。勞勒已經(jīng)干過十四次這類犯罪活動,安德魯斯也殺過三次人了。
麥克默多發(fā)現(xiàn),他們很樂意談自己過去的作為,講起來頗為得意,帶著為社團(tuán)立下過汗馬功勞的驕傲神情。但對目前要執(zhí)行的任務(wù)卻守口如瓶。
“他們選派我們來是因為我和這個孩子都不飲酒,"勞勒解釋說,“他們相信我們不會說出我們不應(yīng)該說的。這是縣代表的命令,我們必須服從。請你們不要見怪!
“當(dāng)然了,我們都是同黨,"麥克默多的同宿人斯坎倫說道,這時四人坐下共進(jìn)晚餐。
“這是實話,我們可以毫無限制地談?wù)撊绾螝⑺啦槔ね梗蛘呷绾螝⑺牢髅伞げ,以及過去的其他案子。可是在我們這件事未得手之前,我們什么也不能談!
“這里有六七個人,我要教訓(xùn)他們,"麥克默多咒罵道,“我猜,你們是不是追蹤鐵山的杰克·諾克斯?我認(rèn)為他應(yīng)該得到懲罰。”
“不,還不是他!
“要不然是赫爾曼·斯特勞斯?”
“不,也不是他!
“好,如果你們不肯說,我們也不勉強(qiáng),可是我很愿意知道!
勞勒搖頭微笑。他是堅決不肯開口了。
盡管他倆緘默不言,斯坎倫和麥克默多卻決定參加他們所說的"游戲"。所以,一天清晨,麥克默多聽到他們躡手躡腳地下了樓,便把斯坎倫叫醒,急忙穿上衣服。這時房門大開,天還沒亮,他們借助燈光,看到那兩個人已經(jīng)走到街上,麥克默多和斯坎倫便小心翼翼地尾隨踏雪而行。
他們的寓所靠近鎮(zhèn)邊,那兩個人很快走到鎮(zhèn)外邊十字路口。另有三人早在那里等候,勞勒和安德魯斯與他們匆匆說了幾句話,便一同走了。可想而知,一定是有重大的事情,所以要用這么多人。有幾條小徑通往各個礦場,這些人走上一條通往克勞山去的小路。那里的礦場掌握在一個極有氣力、精明能干的人手中,由于這個英國經(jīng)理喬塞亞·鄧恩精力旺盛、不懼邪惡,所以長期以來,盡管恐怖籠罩著山谷,這里卻依然紀(jì)律嚴(yán)明,秩序井然。
天色已經(jīng)大亮,工人們慢慢上路,有的獨自一人,有的三五成群,沿著踩黑了的小路走去。
麥克默多和斯坎倫混在人群中慢步走去,始終保持能望到他們所尾隨的人。一股濃煙升起,隨著是一陣汽笛的刺耳尖叫聲。這是開工信號,十分鐘以后,罐籠就要降下去,勞動也就開始了。
他們來到礦井周圍空曠的地方,已經(jīng)有上百名礦工等在那里,因為天氣嚴(yán)寒,他們不住跺腳,向手上呵氣。這幾個陌生人站在機(jī)房附近。斯坎倫和麥克默多登上一堆煤渣,可以從此處望到全景。他們看到礦務(wù)技師,這位叫做孟席斯的大胡子蘇格蘭人,從機(jī)房走出來,吹響哨子,指揮罐籠降下去。
這時,一個身體頎長、面容誠懇、臉刮得光光的年輕人,向礦井前走去。在他走過來時,一眼看到機(jī)房旁那伙默不作聲、站著不動的人,這伙人把帽子戴得很低,豎起大衣領(lǐng)子遮著臉。一瞬間這個經(jīng)理預(yù)感到死神把它冷酷的手撫到他的心上,但他不顧一切,只顧恪盡職責(zé),要去驅(qū)逐這幾個闖來的陌生人。
“你們是什么人?"他一面向前走,一面問道,“你們在這里游蕩什么?”
沒有一個人回答他,可是少年安德魯斯走上前去,一槍射中他的肚子。這上百名等候上工的礦工一動也不動,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,似乎已被嚇得目瞪口呆。這個經(jīng)理雙手捂住傷口,彎下身子,搖搖晃晃地走向一旁,可是另一個兇手又開了槍,他便倒在地上,在一堆渣塊間掙扎性命了。那個蘇格蘭人孟席斯見了,大吼一聲,舉起一根大鐵扳手向兇手們打去,可是他臉上立刻中了兩槍,也倒在兇手腳旁死去。
這時一陣嘩亂,一些礦工涌向前來,可是兩個陌生人向眾人頭上連發(fā)數(shù)槍,于是人群潰散開來,一些人徑直跑回維爾米薩自己家中去了。
只有少數(shù)最膽大的人重新聚在一起,又返回礦山來。這伙殺人犯已經(jīng)消逝在清晨的薄霧中,他們雖然當(dāng)著上百名旁觀者的面殺害了兩條性命,卻沒有留下一點證據(jù)。
斯坎倫和麥克默多轉(zhuǎn)回家去。斯坎倫心情懊喪,因為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殺人行兇,而且不象人家讓他相信的那樣,是一種"游戲"。在他們趕回鎮(zhèn)內(nèi)時,被害經(jīng)理的妻子可怕的哭叫聲一直縈繞在他們耳邊。麥克默多受到很大震動,一言不發(fā),不過他看到同伴如此懦弱,卻也不以為然。
“真的,這象是一場戰(zhàn)爭,"麥克默多重復(fù)說道,“我們和他們之間不是戰(zhàn)爭是什么呢?不管在什么地方,只要能回?fù)艟拖蛩麄兓負(fù)。?
這天夜晚,工會大樓中分會辦公室里大肆狂歡,不僅慶祝刺殺克勞山煤礦經(jīng)理和技師的勝利,這場勝利使該會黨對被勒索和嚇昏了的公司可以為所欲為;而且還慶祝分會本身多年來取得的勝利。
在縣代表派五名得力人手到維爾米薩來行刺時,他要求,維爾米薩秘密選派三個人去殺害斯特克羅亞爾市的威廉·黑爾斯作為酬謝。黑爾斯是吉爾默敦地區(qū)的一個人所共知、受人愛戴的礦產(chǎn)主。他深信他在世上沒有敵人,因為不管從哪方面看他都是一個模范的雇主。但是,他在工作中很講求效率,曾把一些酗酒鬧事、游手好閑的雇員辭退了,而他們正是具有無上權(quán)勢的死酷黨的黨員。即使死亡威脅著他,也不能動搖他的決心。而在一個自由文明的國家里,他卻被人殺害了。
他們殺人以后,特德·鮑德溫攤開四肢,半躺在身主旁邊的榮譽席上,他是這一組人的頭目。他那緋紅的面孔以及呆滯、充滿血絲的雙眼說明他沒有睡覺和飲酒過量。頭一天他和兩個同伙在山中過了一夜。他們不修邊幅,疲憊不堪?墒菦]有哪些從敢死隊回來的英雄,能象他們那樣得到同伙這樣熱烈的歡迎。
他們興高采烈地一遍又一遍講說他們的杰作,伴隨而來的是興奮的叫喊聲、狂笑聲。他們在陡峭的山頂上隱藏起來,守候他們準(zhǔn)備殺害的人黃昏回家,他們知道,這個人一定會讓他的馬在這里緩轡而行。因為天氣嚴(yán)寒,被害者穿著毛皮衣服,以至未來得及掏出手槍。他們把他拉下馬來,一連打了他好幾槍。他曾高聲求饒。這求饒聲被死酷黨人翻來覆去說著當(dāng)作笑料。
“讓我們再聽聽他怎樣慘叫,"這些匪徒們叫喊道。
他們誰也不認(rèn)識這個人,可是這是殺人行樂的無窮無盡的戲劇性事件,他們是為了向吉爾默敦地區(qū)的死酷黨人顯示,自己是可以信賴的人。
還有一個意外事件,當(dāng)他們把手中槍里的子彈都傾瀉到這個僵臥的尸體上時,一對夫起正驅(qū)車來到這里。有人提議連這兩個人一起干掉,可是這兩個人與這礦山毫無關(guān)系,所以他們厲聲命令這對夫豈不許聲張,趕緊走開,以免遭到不幸。因此,那血肉模糊的尸體則被丟在那里,向那些鐵硬心腸的礦主示警,而那三名杰出的復(fù)仇者則消逝在亙古未曾開拓的荒山僻壤之中。
他們得了手,在這里安全而穩(wěn)妥,同黨們的贊揚喝彩聲不絕于耳。
這是死酷黨人得意的日子,陰霾籠罩了全谷?墒钦缫粋足智多謀的將軍選擇了勝利的時機(jī),可以加倍擴(kuò)大戰(zhàn)果,使敵軍潰敗后無暇整頓一樣,首領(lǐng)麥金蒂陰險惡毒的雙眼前浮現(xiàn)出一個作戰(zhàn)方案,籌劃新的詭計去謀害那些反對他的人。就在這天晚上,喝得半醉的黨徒們走散以后,麥金蒂碰了碰麥克默多的胳臂,把他引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間內(nèi)室里。
“喂,我的伙計,"麥金蒂說道,“我終于給你找到了一件值得你干的差事。你可以親手去完成它。”
“聽到這我很感驕傲,"麥克默多答道。
“你可以帶兩個人和你一起去,這兩個人是曼德斯和賴?yán)。我已?jīng)吩咐過他們了。不除去切斯特·威爾科克斯,我們在這一地區(qū)就永遠(yuǎn)不能安心。假如你能把他干掉,你就能贏得產(chǎn)煤區(qū)每一分會的感謝!
“無論如何,我一定盡力去做。他是誰?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?”
麥金蒂從嘴角拿開雪茄,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來,開始畫一個草圖。
“他是戴克鋼鐵公司的總領(lǐng)班,是個意志剛強(qiáng)的人,是戰(zhàn)時的一個老海軍陸戰(zhàn)隊上士,受過許多傷,頭發(fā)灰白。我們曾兩次去解決他,都沒有成功,而吉姆·卡納威反而喪失了性命。現(xiàn)在請你接著去完成它。這就是那所房子,孤零零地在戴克鋼鐵公司的十字路口,正象你在這張圖上所看到的一樣,沒有人能聽得到聲音。白天去是不行的,他經(jīng)常戒備著,射擊得既快又準(zhǔn),而且連問也不問就開槍?墒窃谝归g——對,他和妻子、三個孩子和一個傭工住在那里。你要干就全干掉,無別的抉擇。如果你把一包炸藥放在前門,上面用一根慢慢引著的導(dǎo)火線……”
“這個人干了什么事?”
“我不是對你說過他槍殺了吉姆·卡納威嗎?”
“他為什么要槍殺吉姆呢?”
“這和你有什么關(guān)系呢?卡納威夜里走到他房子附近,他就開槍打死了卡納威。你我就談到這里。你現(xiàn)在可以去把這事打點一下。”
“還有兩個婦女和小孩。連他們也一起干掉嗎?”
“也要干掉,不然我們怎樣能干掉他呢?”
“他們并沒有什么罪過,連他們一起干掉,似乎有些難以下手。”
“這話多么愚蠢?你變卦了嗎?”
“慢著,參議員先生,別急!我什么時候說過或做過使你認(rèn)為我不接受身主命令的事呢?不管是也好,非也好,反正由你來定就是了!
“那么,你去完成它?”
“當(dāng)然我去完成它了。”
“什么時候?”
“啊,你最好給我一兩個晚上時間,我可以看看這所房子,擬定計劃,然后……”
“太好了,"麥金蒂和他握手,說道,“我把這事交給你了。你把消息帶回來時,我們就要很好慶祝。這正是最后的一著,使他們?nèi)枷蛭覀兦!?
麥克默多突然接受這樣的委托,不由久久地深思。切斯特·威爾科克斯居住的孤零零的房屋,在鄰近的山谷里,離這里有五英里左右。就在這天夜晚,麥克默多獨自一人去為暗殺活動做準(zhǔn)備。他偵察完情況回來時,天色已經(jīng)大亮。第二天他去看他的兩個助手曼德斯和賴?yán),這是兩個鹵莽輕率的年輕人,他們興高采烈,仿佛要去打圍逐鹿一樣。
兩夜以后,他們在鎮(zhèn)外相會,三個人都帶了武器,其中一人帶了一袋采石場用的炸藥。他們來到這所孤零零的房前時,已是半夜兩點鐘。夜里風(fēng)勢迅猛,亂云急馳,半輪明月時隱時現(xiàn)。他們深恐有獵犬出來,十分小心地向前走去,手中的槍機(jī)頭大張?墒侵宦牸诧L(fēng)怒吼,別無聲息,只見樹枝搖曳,毫無動靜。
麥克默多站在這所孤零零的房屋門外靜聽了一陣,里面寂靜無聲,便把炸藥包放到門邊,用小刀挖了一個小洞,點燃了導(dǎo)火索,和兩個同伙走到遠(yuǎn)處安全地帶,伏在溝里觀看。炸藥爆炸的轟鳴聲以及房屋倒坍的低沉的隆隆聲,說明他們已經(jīng)完成了任務(wù)。在這個社團(tuán)的血腥史上還從來不曾有過這么干凈利落的杰作呢。
然而,可惜他們的精心策劃和大膽執(zhí)行都白費了!原來切斯特·威爾科克斯聽到許多人被害的消息,知道死酷黨人也要來謀害自己,就在前一天把家搬到比較安全而又無人知曉的地方去了。那里還有一隊警察防守。炸藥所炸毀的只是一所空房子,而這位剛毅堅強(qiáng)的老海軍陸戰(zhàn)隊上士依然嚴(yán)格地管理戴克鋼鐵廠的礦工。
“待我來收拾他,"麥克默多說道,“把他交給我,即使我等他一年,也一定結(jié)果他。”
會里的人都對他表示感激和信任,于是這件事就暫時結(jié)束了。
幾星期以后,報上報道說,威爾科克斯被人暗殺。而麥克默多在繼續(xù)完成他未結(jié)束的工作,這已經(jīng)是人所周知的了。
這就是自由人會所用的一些手法,這就是死酷黨人的所作所為。他們對這一廣袤富庶的地區(qū)施行著恐怖的統(tǒng)治,而由于存在著死酷黨人的恐怖行動,長期以來,人們總是提心吊膽地生活著。為什么用這么多罪惡的事實來玷污這些紙張呢?難道我還沒有完全說清這些人和他們的手法嗎?
這些人的所作所為已經(jīng)載入歷史,人們可以從記載里看到詳細(xì)情節(jié)。讀者可以在那里看到,他們還槍殺警察亨特和伊萬斯,因為他們竟斗膽逮捕過兩個死酷黨徒——這兩件暴行是維爾米薩分會策劃的,并且殘忍地殺害了兩名孤立無援手無寸鐵的人;讀者還可以讀到,拉貝太太被槍殺,因為首領(lǐng)麥金蒂命人將她丈夫打得半死,她緊抱著丈夫不放;老詹金斯被害,不久他弟弟也慘遭殺害;詹姆斯·默多克被弄得肢體殘廢;斯塔普霍斯全家被炸;斯坦德魯斯被謀殺;慘案一件接一件地發(fā)生在這恐怖的寒冬里。
陰霾暗無天日地籠罩著恐怖谷。春天來了,溪水潺潺,草木發(fā)芽。長時間受到束縛的大自然恢復(fù)了生氣;可是生活在恐怖之中的男女卻依然毫無希望。他們頭上的陰云從未象一八七五年初夏那樣黑暗而令人絕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