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傳第一百三十六 酷吏上
列傳第一百三十六 酷吏上
○來俊臣 周興 傅游藝 丘神勣 索元禮 侯思止 萬國俊 來子珣 王弘義 郭霸 吉頊
古今御天下者，其政有四：五帝尚仁，體文德也；三王仗義，立武功也；五霸崇信，取威令也；七雄任力，重刑名也。蓋仁義既廢，然后齊之以威刑；威刑既衰，而酷吏為用，于是商鞅、李斯譎詐設(shè)矣。持法任術(shù)，尊君卑臣，奮其策而鞭撻宇宙，持危救弊，先王不得已而用之，天下之人謂之苛法。降及兩漢，承其余烈。于是前有郅都、張湯之徒持其刻，后有董宣、陽球之屬肆其猛。雖然異代，亦克公方，天下之人謂之酷吏，此又鞅、斯之罪人也！然而網(wǎng)既密而奸不勝矣。夫子曰：“刑罰不中，則人無所措手足�！闭\哉，是言也！
唐初革前古之敝，務(wù)于勝殘，垂衣而理，且七十載，而人不敢欺。由是觀之，在彼不在此。逮則天以女主臨朝，大臣未附；委政獄吏，剪除宗枝。于是來俊臣、索元禮、萬國俊、周興、丘神勣、侯思止、郭霸、王弘義之屬，紛紛而出。然后起告密之刑，制羅織之獄，生人屏息，莫能自固。至于懷忠蹈義，連頸就戮者，不可勝言。武后因之坐移唐鼎，天網(wǎng)一舉，而卒籠八荒；酷之為用，斯害也已。遂使酷吏之黨，橫噬于朝，制公卿之死命，擅王者之威力。貴從其欲，毒侈其心，天誅發(fā)于脣吻，國柄秉于掌握。兇慝之士，榮而慕之，身赴鼎鑊，死而無悔。若是者，何哉？要時(shí)希旨，見利忘義也！
嘗試而論之，今夫國家行斧鉞之誅，設(shè)狴牢之禁以防盜者，雖云固矣，而猶逾垣掘冢，揭篋探囊，死者于前，盜者于后，何者？以其間有欲也！然所徇者不過數(shù)金之資耳！彼酷吏與時(shí)上下，取重人主，無怵惕之憂，坐致尊寵；杖起卒伍，富擬封君，豈唯數(shù)金之利耶？則盜官者為幸矣！故有國者則必窒凱覦之路，杜僥幸之門，可不務(wù)乎！況乎樂觀時(shí)變，恣懷陰賊，斯又郅都、董宣之罪人也。異哉，又有效于斯者！中興四十載而有吉溫、羅希奭之蠹政，又?jǐn)?shù)載而有敬羽、毛若虛之危法。朝經(jīng)四葉，獄訟再起，比周惡黨，剿絕善人。屢撓將措之刑，以傷太和之氣，幸災(zāi)樂禍，茍售其身，此又來、索之罪人也！
嗚呼！天道禍淫，人道惡殺，既為禍?zhǔn)�，必以兇終。故自鞅、斯至于毛、敬，蹈其跡者，卒以誅夷，非不幸也。
嗚呼！執(zhí)愚賈害，任天下之怨；反道辱名，歸天下之惡。或肆諸原野，人得而誅之；或投之魑魅，鬼得而誅之。天人報(bào)應(yīng)，豈虛也哉！俾千載之后，聞其名者，曾蛇豕之不若。
悲夫！昔《春秋》之義，善惡不隱，今為《酷吏傳》，亦所以示懲勸也。語曰：“前事不忘，將來之師�！币庠谒购�！意在斯乎！
來俊臣，雍州萬年人也。父操，博徒。與鄉(xiāng)人蔡本結(jié)友，遂通其妻，因樗蒲贏本錢數(shù)十萬，本無以酬，操遂納本妻。入操門時(shí)，先已有娠，而生俊臣。兇險(xiǎn)不事生產(chǎn)，反覆殘害，舉無與比。曾于和州犯奸盜被鞫，遂妄告密。召見奏，刺史東平王續(xù)杖之一百。后續(xù)天授中被誅，俊臣復(fù)告密，召見，奏言前所告密是豫、博州事，枉被續(xù)決杖，遂不得申。則天以為忠，累遷侍御史，加朝散大夫。按制獄，少不會意者，必引之，前后坐族千余家。
二年，擢拜左臺御史中丞。朝廷累息，無交言者，道路以目。與侍御史侯思止、王弘義、郭霸、李仁敬，司刑評事康暐、衛(wèi)遂忠等，同惡相濟(jì)。招集無賴數(shù)百人，令其告事，共為羅織，千里響應(yīng)。欲誣陷一人，即數(shù)處別告，皆是事狀不異，以惑上下。仍皆云：“請付來俊臣推勘，必獲實(shí)情�！眲t天于是于麗景門別置推事院，俊臣推勘必獲，專令俊臣等按鞫，亦號為新開門。但入新開門者，百不全一。弘義戲謂麗景門為“例竟門”，言入此門者，例皆竟也。
俊臣與其黨硃南山輩造《告密羅織經(jīng)》一卷，皆有條貫支節(jié)，布置事狀由緒。
俊臣每鞫囚，無問輕重，多以醋灌鼻，禁地牢中，或盛之甕中，以火圜繞炙之，并絕其糧餉，至有抽衣絮以啖之者。又令寢處糞穢，備諸苦毒。自非身死，終不得出。每有赦令，俊臣必先遣獄卒盡殺重囚，然后宣示。
又以索元禮等作大枷，凡有十號：一曰定百脈，二曰喘不得，三曰突地吼，四曰著即承，五曰失魂膽，六曰實(shí)同反，七曰反是實(shí)，八曰死豬愁，九曰求即死，十曰求破家。復(fù)有鐵籠頭連其枷者，輪轉(zhuǎn)于地，斯須悶絕矣。囚人無貴賤，必先布枷棒于地，召囚前曰：“此是作具�！币娭昴戯w越，無不自誣矣。則天重其賞以酬之，故吏競勸為酷矣。由是告密之徒，紛然道路；名流僶俛閱日而已。朝士多因入朝，默遭掩襲，以至于族，與其家無復(fù)音息。故每入朝者，必與其家訣曰：“不知重相見不？”
如意元年，地官尚書狄仁杰、益州長史任令暉、冬官尚書李游道、秋官尚書袁智宏、司賓卿崔神基、文昌左丞盧獻(xiàn)等六人，并為其羅告�？〕技纫宰迦思覟楣�，茍引之承反，乃奏請降敕，一問即承，同首例得減死。及脅仁杰等反，仁杰嘆曰：“大周革命，萬物惟新，唐朝舊臣，甘從誅戮。反是實(shí)�！笨〕寄松賹捴�。其判官王德壽謂仁杰曰：“尚書事已爾，得減死。德壽今業(yè)已受驅(qū)策，欲求少階級，憑尚書牽楊執(zhí)柔，可乎？”仁杰曰：“若之何？”德壽曰：“尚書昔在春官時(shí)，執(zhí)柔任某司員外，引之可也�！比式茉唬骸盎侍旌笸�，遣狄仁杰行此事！”以頭觸柱，血流被面，德壽懼而止焉。
仁杰既承反，有司但待報(bào)行刑，不復(fù)嚴(yán)備。仁杰得憑守者求筆硯，拆被頭帛書之，敘冤苦，置于綿衣，遣謂德壽曰：“時(shí)方熱，請付家人去其綿�！钡聣鄄粡�(fù)疑矣，家人得衣中書，仁杰子光遠(yuǎn)持之稱變，得召見。則天覽之愕然，召問俊臣曰：“卿言仁杰等承反，今子弟訟冤，何故也？”俊臣曰：“此等何能自伏其罪！臣寢處甚安，亦不去其巾帶�！眲t天令通事舍人周綝視之�？〕煎崃瞠z卒令假仁杰等巾帶，行立于西，命綝視之。綝懼俊臣，莫敢西顧，但視東唯諾而已�？〕剂罹D少留，附進(jìn)狀，乃令判官妄為仁杰等作謝死表，代署而進(jìn)之。鳳閣侍郎樂思晦男年八九歲，其家已族，宜隸于司農(nóng)，上變，得召見，言“俊臣苛毒，愿陛下假條反狀以付之，無大小皆如狀矣�！眲t天意少解，乃召見仁杰曰：“卿承反何也？”仁杰等曰：“不承反，臣已死于枷棒矣�！眲t天曰：“何謂作謝死表？”仁杰曰：“無�！币蛞员硎局�，乃知其代署，遂出此六家。
俊臣復(fù)按大將軍張虔勖、大將軍內(nèi)侍范云仙于洛陽牧院。虔勖等不堪其苦，自訟于徐有功，言辭頗厲�？〕济l(wèi)士以亂刀斬殺之。云仙亦言歷事先朝，稱所司冤苦，俊臣命截去其舌。士庶破膽，無敢言者。
俊臣累坐贓，為衛(wèi)吏紀(jì)履忠所告下獄。長壽二年，除殿中丞。又坐贓，出為同州參軍。逼奪同列參軍妻，仍辱其母。
萬歲通天元年，召為合宮尉，擢拜洛陽令、司農(nóng)少卿。則天賜其奴婢十人，當(dāng)受于司農(nóng)。時(shí)西蕃酋長阿史那斛瑟羅家有細(xì)婢，善歌舞，俊臣因令其黨羅告斛瑟羅反，將圖其婢。諸蕃長詣闕割耳剺面訟冤者數(shù)十人，乃得不族。時(shí)綦連耀、劉思禮等有異謀，明堂尉吉頊知之，不自安，以白俊臣發(fā)之，連坐族者數(shù)十輩�？〕紝⑸闷涔�，復(fù)羅告頊，得召見，僅而免。
俊臣先逼妻太原王慶詵女�？〕寂c河?xùn)|衛(wèi)遂忠有舊。遂忠行雖不著，然好學(xué)，有詞辯。嘗攜酒謁俊臣，俊臣方與妻族宴集，應(yīng)門者紿云：“已出矣�！彼熘抑�，入其宅，慢罵毀辱之�？〕紣u其妻族，命毆擊反接，既而免之，自此構(gòu)隙。
俊臣將羅告武氏諸王及太平公主、張易之等，遂相掎摭，則天屢保持之。而諸武及太平公主恐懼，共發(fā)其罪。乃棄市。國人無少長皆怨之，競剮其肉，斯須盡矣。
中宗神龍?jiān)耆掳巳�，詔曰：
國之大綱，惟刑與政。刑之不中，其政乃虧。劉光業(yè)、王德壽、王處貞、屈貞筠、鮑思恭、劉景陽等，庸流賤職，奸吏險(xiǎn)夫，以粗暴為能官，以兇殘為奉法。往從按察，害虐在心，倏忽加刑，呼吸就戮，曝骨流血，其數(shù)甚多，冤濫之聲，盈于海內(nèi)。朕唯布新澤，恩被人祇，撫事長懷，尤深惻隱。光業(yè)等五人積惡成釁，并謝生涯，雖其人已殂，而其跡可貶，所有官爵，并宜追奪。其枉被殺人，各令州縣以禮埋葬，還其官廕。劉景陽身今見在，情不可矜，特以會恩，免其嚴(yán)罰，宜從貶降，以雪冤情，可棣州樂單縣員外尉。
自今內(nèi)外法官，咸宜敬慎。其文深刺骨，跡徇凝脂，高下任情，輕重隨意，如酷吏丘神勣、來子珣、萬國俊、周興、來俊臣、魚承曄、王景昭、索元禮、傅游藝、王弘義、張知默、裴籍、焦仁亶、侯思止、郭霸、李仁敬、皇甫文備、陳嘉言等，其身已死，自垂拱已來，枉濫殺人，有官者并令削奪。唐奉一依前配流，李秦授、曹仁哲，并與嶺南惡處。
開元十三年三月十二日，御史大夫程行諶奏：
周朝酷吏來子珣、萬國俊、王弘義、侯思止、郭霸、焦仁亶、張知默、李敬仁、唐奉一、來俊臣、周興、丘神勣、索元禮、曹仁哲、王景昭、裴籍、李秦授、劉光業(yè)、王德壽、屈貞筠、鮑思恭、劉景陽、王處貞二十三人，殘害宗枝，毒陷良善，情狀尤重，子孫不許與官。陳嘉言、魚承曄、皇甫文備、傅游藝四人，情狀稍輕，子孫不許近任�！�
周興者，雍州長安人也。少以明習(xí)法律，為尚書省都事。累遷司刑少卿、秋官侍郎。自垂拱已來，屢受制獄，被其陷害者數(shù)千人。天授元年九月革命，除尚書左丞，上疏除李家宗正屬籍。二年十一月，與丘神勣同下獄。當(dāng)誅，則天特免之，徙于嶺表。在道為仇人所殺。
傅游藝，衛(wèi)州汲人也。載初元年，為合宮主簿、左肅政臺御史，除左補(bǔ)闕。上書稱武氏符瑞，合革姓受命。則天甚悅，擢為給事中。數(shù)月，加同鳳閣鸞臺平章事。同月，又加朝散大夫，守鸞臺侍郎，依舊同平章事。其年九月革命，改天授元年，賜姓武氏。二年五月，加銀青光祿大夫。
兄神童，為冬官尚書，兄弟并承榮寵。逾月，除司禮少卿，停知政事。夢登湛露殿，旦而陳于所親，為其所發(fā)，伏誅。時(shí)人號為四時(shí)仕宦，言一年自青而綠，及于硃紫也。希則天旨，誣族皇枝。神龍初，禁錮其子孫。
初，游藝請則天發(fā)六道使，雖身死之后，竟從其謀，于是萬國俊輩恣斬戮矣。
丘神勣，左衛(wèi)大將軍行恭子也。永淳元年，為左金吾衛(wèi)將軍。弘道元年，高宗崩，則天使于巴州害章懷太子，既而歸罪于神勣，左遷疊州刺史。尋復(fù)入為左金吾衛(wèi)將軍，深見親委。受詔與周興、來俊臣鞫制獄，俱號為酷吏。垂拱四年，博州刺史、瑯邪王沖起兵，以神勣為清平道大總管。尋而沖為百姓孟青棒、吳希智所殺。神勣至州，官吏素服來迎，神勣揮刃盡殺之，破千余家，因加左金吾衛(wèi)大將軍。天授二年十月，下詔獄伏誅。
索元禮，胡人也。光宅初，徐敬業(yè)起兵揚(yáng)州，以匡復(fù)為名。則天震怒，又恐人心動搖，欲以威制天下。元禮探其旨，告事。召見，擢為游擊將軍，令于洛州牧院推案制獄。元禮性殘忍，推一人，廣令引數(shù)十百人，衣冠震懼，甚于狼虎。則天數(shù)召見賞賜，張其權(quán)勢，凡為殺戮者數(shù)千人。于是周興、來俊臣之徒，效之而起矣。時(shí)有諸州告密人，皆給公乘，州縣護(hù)送至闕下，于賓館以廩之。稍稱旨，必授以爵賞以誘之，貴以威于遠(yuǎn)近。元禮尋以酷毒轉(zhuǎn)甚，則天收人望而殺之。天下之人謂之來、索，言酷毒之極，又首按制獄也。
載初元年十月，左臺御史周矩上疏諫曰：
頃者小人告訐，習(xí)以為常，內(nèi)外諸司，人懷茍免。姑息臺吏，承接強(qiáng)梁，非故欲，規(guī)避誣構(gòu)耳。又推劾之吏，皆以深刻為功，鑿空爭能，相矜以虐。泥耳籠頭，枷研楔轂，折脅簽爪，懸發(fā)熏耳，臥鄰穢溺，曾不聊生，號為“獄持”�；蚶廴展�(jié)食，連宵緩問，晝夜搖撼，使不得眠，號曰“宿囚”。此等既非木石，且救目前，茍求賒死。臣竊聽輿議，皆稱天下太平，何苦須反。豈被告者盡是英雄，以求帝王耶？只是不勝楚毒自誣耳。何以核之？陛下試取所告狀酌其虛實(shí)者，付令推，微訊動以探其情，所推者必上下其手，希圣旨也。愿陛下察之。今滿朝側(cè)息不安，皆以為陛下朝與之密，夕與之仇，不可保也。聞有追攝，與妻子即為死訣。故為國者以仁為宗，以刑為助。周用仁而昌，秦用刑而亡，此之謂也。愿陛下緩刑用仁，天下幸甚！
則天從之，由是制獄稍息。
侯思止，雍州醴泉人也。貧窮不能理生業(yè)，乃樂事渤海高元禮家。性無賴詭譎。時(shí)恆州刺史裴貞杖一判司。則天將不利王室，羅反之徒已興矣。判司教思止說游擊將軍高元禮，因請狀乃告舒王元名及裴貞反。周興按之，并族滅。授思止游擊將軍。元禮懼而曲媚，引與同坐，呼為侯大，曰：“國家用人以不次，若言侯大不識字，即奏云：‘獬豸獸亦不識字，而能觸邪�！眲t天果如其言，思止以獬豸對之，則天大悅。天授三年，乃拜朝散大夫、左臺侍御史。元禮復(fù)教曰：“在上知侯大無宅，倘以諸役官宅見借，可辭謝而不受。在上必問所由，即奏云：‘諸反逆人，臣惡其名，不愿坐其宅�！眲t天復(fù)大悅，恩澤甚優(yōu)。
思止既按制獄，苛酷日甚。嘗按中丞魏元忠，曰：“急認(rèn)白司馬，不然，即吃孟青�！卑姿抉R者，洛陽有坂號白司馬坂。孟青者，將軍姓孟名青棒，即殺瑯邪王沖者也。思止閭巷庸奴，常以此謂諸囚也。
元忠辭氣不屈，思止怒而倒曳元忠。元忠徐起曰：“我薄命，如乘惡驢墜，腳為鐙所掛，被拖曳�！彼贾勾笈�，又曳之曰：“汝拒捍制使，奏斬之�！痹以唬骸昂钏贾�，汝今為國家御史，須識禮數(shù)輕重。如必須魏元忠頭，何不以鋸截將，無為抑我承反。奈何爾佩服硃紫，親銜天命，不行正直之事，乃言白司馬、孟青，是何言也！非魏元忠，無人抑教�！彼贾贵@起悚怍，曰：“思止死罪，幸蒙中丞教�！币洗沧鴨栔�。元忠徐就坐自若，思止言竟不正。時(shí)人效之，以為談謔之資。侍御史霍獻(xiàn)可笑之，思止以聞。則天怒，謂獻(xiàn)可曰：“我已用之，卿笑何也？”獻(xiàn)可具以其言奏，則天亦大笑。
時(shí)來俊臣棄故妻，逼娶太原王慶詵女，思止亦奏請娶趙郡李自挹女，敕政事商量。鳳閣侍郎李昭德?lián)嵴浦^諸宰相曰：“大可笑�！敝T宰相問故，昭德曰：“往年來俊臣賊劫王慶詵女，已大辱國。今日此奴又請索李自挹女，無乃復(fù)辱國乎！”竟為李昭德?lián)s殺之。
萬國俊，洛陽人。少譎異險(xiǎn)詐。垂拱后，與來俊臣同為《羅織經(jīng)》，屠覆宗枝朝貴，以作威勢。自司刑評事，俊臣同引為判官。
天授二年，攝右臺監(jiān)察御史，常與俊臣同按制獄。長壽二年，有上封事言嶺南流人有陰謀逆者，乃遣國俊就按之，若得反狀，便斬決。國俊至廣州，遍召流人，置于別所，矯制賜自盡，并號哭稱冤不服。國俊乃引出，擁之水曲，以次加戮，三百余人，一時(shí)并命。然后鍛煉，曲成反狀，仍誣奏云：“諸流人咸有怨望，若不推究，為變不遙�！眲t天深然其奏，乃命右衛(wèi)翊二府兵曹參軍劉光業(yè)、司刑評事王德壽、苑南面監(jiān)丞鮑思恭、尚輦直長王大貞、右武衛(wèi)兵曹參軍屈貞筠等，并攝監(jiān)察御史，分往劍南、黔中、安南等六道鞫流人。尋擢授國俊朝散大夫、肅政臺侍御史。光業(yè)等見國俊盛行殘殺，得加榮貴，乃共肆其兇忍，唯恐后之。光業(yè)殺九百人，德壽殺七百人，其余少者咸五百人。亦有遠(yuǎn)年流人，非革命時(shí)犯罪，亦同殺之。則天后知其冤濫，下制：“被六道使所殺之家口未歸者，并遞還本管�！眹〉榷硪嘞啻味�，皆見鬼物為祟，或有流竄而終。
來子珣，雍州長安人。永昌元年四月，以上書陳事，除左臺監(jiān)察御史。時(shí)朝士有不帶靴而朝者，子珣彈之曰：“臣聞束帶立于朝�！迸e朝大噱。則天委之按制獄，多希旨，賜姓姓武氏，字家臣。天授中，丁父憂，起復(fù)朝散大夫、侍御史。時(shí)雅州剌史劉行實(shí)及弟渠州刺史行瑜、尚衣奉御行威并兄子鷹揚(yáng)郎將軍虔通等，為子珣誣告謀反誅，又于盱眙毀其父左監(jiān)門大將軍伯英棺柩。俄又轉(zhuǎn)為游擊將軍、右羽林中郎將。常衣錦半臂，言笑自若，朝士誚之。長壽元年，配流愛州卒。
王弘義，冀州衡水人也。告變，授游擊將軍。天授中，拜右臺殿中侍御史。長壽中，拜左臺侍御史，與來俊臣羅告衣冠。延載元年，俊臣貶，弘義亦流放瓊州，妄稱敕追。時(shí)胡元禮為侍御史，使嶺南道，次于襄、鄧，會而按之。弘義詞窮，乃謂曰：“與公氣類。”元禮曰：“足下任御史，元禮任洛陽尉。元禮今為御史，公乃流囚，復(fù)何氣類？”乃搒殺之。
弘義每暑月系囚，必于小房中積蒿而施氈褥，遭之者斯須氣絕矣。茍自誣引，則易于他房。與俊臣常行移牒，州縣懾懼，自矜曰：“我之文牒，有如狼毒野葛也�！焙肓x常于鄉(xiāng)里傍舍求瓜，主吝之，弘義乃狀言瓜園中有白兔，縣官命人捕逐，斯須園苗盡矣。內(nèi)史李昭德曰：“昔聞蒼鷹獄吏，今見白免御史�！�
郭霸，廬江人也。天授二年，自宋州寧陵丞應(yīng)革命舉，拜左臺監(jiān)察御史。如意元年，除左臺殿中侍御史。長壽二年，右臺侍御史。初舉集，召見，于則天前自陳忠鯁云：“往年征徐敬業(yè)，臣愿抽其筋，食其肉，飲其血，絕其髓。”則天悅，故拜焉，時(shí)人號為“四其御史”。
時(shí)大夫魏元忠臥疾，諸御史盡往省之，霸獨(dú)居后。比見元忠，憂懼，請示元忠便液，以驗(yàn)疾之輕重。元忠驚悚，霸悅曰：“大夫糞味甘，或不瘳。今味苦，當(dāng)即愈矣�！痹覄傊�，殊惡之，以其事露朝士。嘗推芳州刺史李思征，搒捶考禁，不勝而死。圣歷中，屢見思征，甚惡之。嘗因退朝遽歸，命家人曰：“速請僧轉(zhuǎn)經(jīng)設(shè)齋�！表汈б娝颊鲝臄�(shù)十騎上其廷，曰：“汝枉陷我，我今取汝�！卑灾苷禄滩�，援刀自刳其腹，斯須蛆爛矣。是日，閭里亦見兵馬數(shù)十騎駐于門，少頃不復(fù)見矣。時(shí)洛陽橋壞，行李弊之，至是功畢。則天嘗問群臣：“比在外有何好事？”舍人張?jiān)凰鼗�，對曰：“百姓喜洛橋成，幸郭霸死，此即好事。�?
吉頊，洛州河南人也。身長七尺，陰毒敢言事。進(jìn)士舉，累轉(zhuǎn)明堂尉。萬歲通天二年，有箕州刺史劉思禮，自云學(xué)于張憬藏，善相，云洛州錄事參軍綦連耀應(yīng)圖讖，有“兩角騏麟兒”之符命。頊告之，則天付武懿宗與頊對訊。懿宗與頊誘思禮，令廣引朝士，必全其命。思禮乃引鳳閣侍郎李元素、夏官侍郎孫元通、天官侍郎劉奇、石抱忠、鳳閣舍人王處、來庭、主簿柳璆、給事中周潘、涇州刺史王勔、監(jiān)察御史王助、司議郎路敬淳、司門員外郎劉慎之、右司員外郎宇文全志等三十六家，微有忤意者，必構(gòu)之，楚毒百端，以成其獄。皆海內(nèi)賢士名家，天下冤之，親故連累竄逐者千余人。頊由是擢拜右肅政臺中丞，日見恩遇。
明年，突厥寇陷趙、定等州。則天召頊檢校相州刺史，以斷賊南侵之路。頊以素不習(xí)武為辭，則天曰：“賊勢將退，藉卿威名鎮(zhèn)遏耳�！�
初，太原有術(shù)士溫彬茂，高宗時(shí)老，臨死，封一狀謂其妻曰：“吾死后，年名垂拱，即詣闕獻(xiàn)之，慎勿開也�！贝构俺�，其妻獻(xiàn)之。狀中預(yù)陳則天革命及突厥至趙、定之事，故則天知賊至趙州而退。頊初至州募人，略無應(yīng)者。俄而詔以皇太子為元帥，應(yīng)募者不可勝數(shù)。及賊退，頊入朝奏之，則天甚悅。
圣歷二年臘月，遷天官侍郎、同鳳閣鸞臺平章事。時(shí)易之、昌宗諷則天置控鶴監(jiān)官員，則天以易之為控鶴監(jiān)。頊素與易之兄弟親善，遂引頊，以殿中少監(jiān)田歸道、鳳閣舍人薛稷、正諫大夫員半千、夏官侍郎李迥秀，俱為控鶴內(nèi)供奉，時(shí)議甚不悅。
初，則天以頊干辯有口才，偉儀質(zhì)，堪委以心腹，故擢任之。及與武懿宗爭趙州功于殿中，懿宗短小俯僂，頊聲氣凌厲，下視懿宗，嘗不相假。則天以為：“卑我諸武于我前，其可倚與！”其年十月，以弟作偽官，貶琰川尉，后改安固尉。尋卒。
初，中宗未立為皇太子時(shí)，易之、昌宗嘗密問頊自安之策。頊云：“公兄弟承恩既深，非有大功于天下，則不全矣。今天下士庶，咸思李家，廬陵既在房州，相王又在幽閉，主上春秋既高，須有付托。武氏諸王，殊非屬意。明公若能從容請建立廬陵及相王，以副生人之望，豈止轉(zhuǎn)禍為福，必長享茅土之重矣！”易之然其言，遂承間奏請。則天知頊?zhǔn)字\，召而問之。頊曰：“廬陵王及相王，皆陛下之子，先帝顧托于陛下，當(dāng)有主意，唯陛下裁之�！眲t天意乃定。頊既得罪，時(shí)無知者。睿宗即位，左右發(fā)明其事，乃下制曰：“故吏部侍郎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吉頊，體識宏遠(yuǎn)，風(fēng)規(guī)久大。嘗以經(jīng)緯之才，允膺匡佐之委。時(shí)王命中否，人謀未輯，首陳返政之議，克副祈天之基。永懷遺烈，寧忘厥效�？少涀笥放_大夫�！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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