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傳第一百四十 文苑上
列傳第一百四十 文苑上
○孔紹安 子禎 孫若思 袁朗 弟承序 利貞 孫誼 賀德仁 庾抱 蔡允恭 鄭世翼 謝偃 崔信明 張?zhí)N古 劉胤之 弟子延祐 兄子藏器張昌齡 崔行功 孟利貞 董思恭 元思敬 徐齊聃 杜易簡從祖弟審言 盧照鄰 楊炯 王勃 兄勮 勔 駱賓王 鄧玄挺
臣觀前代秉筆論文者多矣。莫不憲章《謨》、《誥》，祖述《詩》、《騷》；遠(yuǎn)宗毛、鄭之訓(xùn)論，近鄙班、揚(yáng)之述作。謂“采采苤諲”，獨(dú)高比興之源；“湛湛江楓”，長擅詠歌之體。殊不知世代有文質(zhì)，風(fēng)俗有淳醨；學(xué)識有淺深，才性有工拙。昔仲尼演三代之《易》，刪諸國之《詩》，非求勝于昔賢，要取名于今代。實(shí)以淳樸之時傷質(zhì)，民俗之語不經(jīng)，故飾以文言，考之弦誦。然后致遠(yuǎn)不泥，永代作程，即知是古非今，未為通論。夫執(zhí)鑒寫形，持衡品物，非伯樂不能分駑驥之狀，非延陵不能別《雅》、《鄭》之音。若空混吹竽之人，即異聞《韶》之嘆。近代唯沈隱俟斟酌《二南》，剖陳三變；攄云、淵之抑郁，振潘、陸之風(fēng)徽。俾律呂和諧，宮商輯洽，不獨(dú)子建總建安之霸，客兒擅江左之雄。爰及我朝，挺生賢俊，文皇帝解戎衣而開學(xué)校，飾賁帛而禮儒生；門羅吐鳳之才，人擅握蛇之價。靡不發(fā)言為論，下筆成文，足以緯俗經(jīng)邦，豈止雕章縟句。韻諧金奏，詞炳丹青，故貞觀之風(fēng)，同乎三代。高宗、天后，尤重詳延；天子賦橫汾之詩，臣下繼柏梁之奏；巍巍濟(jì)濟(jì)，輝爍古今。如燕、許之潤色王言，吳、陸之鋪揚(yáng)鴻業(yè)，元稹、劉賁之對策，王維、杜甫之雕蟲，并非肄業(yè)使然，自是天機(jī)秀絕。若隋珠色澤，無假淬磨，孔璣翠羽，自成華彩，置之文苑，實(shí)煥緗圖。其間爵位崇高，別為之傳。今采孔紹安已下，為《文苑》三篇，凱懷才憔悴之徒，千古見知于作者。
孔紹安，越州山陰人，陳吏部尚書奐之子。少與兄紹新，俱以文詞知名。十三，陳亡入隋，徙居京兆鄠縣。閉門讀書，誦古文集數(shù)十萬言，外兄虞世南嘆異之。紹新嘗謂世南曰：“本朝淪陷，分從湮滅，但見此弟，竊謂家族不亡矣！”時有詞人孫萬壽，與紹安篤忘年之好，時人稱為孫、孔。紹安大業(yè)末為監(jiān)察御史。時高祖為隋討賊于河?xùn)|，詔紹安監(jiān)高祖之軍，深見接遇。及高祖受禪，紹安自洛陽間行來奔。高祖見之甚悅，拜內(nèi)史舍人，賜宅一區(qū)、良馬兩匹、錢米絹布等。時夏侯端亦嘗為御史，監(jiān)高祖軍，先紹安歸朝，授秘書監(jiān)。紹安因侍宴，應(yīng)詔詠《石榴詩》曰：“只為時來晚，開花不及春�！睍r人稱之。尋詔撰《梁史》，未成而卒。有文集五卷。
子禎，高宗時為蘇州長史。曹王明為刺史，不循法度，禎每進(jìn)諫。明曰：“寡人天子之弟，豈失于為王哉！”禎曰：“恩寵不可恃，大王不奉行國命，恐今之榮位，非大王所保，獨(dú)不見淮南之事乎？”明不悅。明左右有侵暴下人者，禎捕而杖殺之。明后果坐法，遷于黔中，謂人曰：“吾愧不用孔長史言，以及于此！”禎累遷絳州刺史，封武昌縣子。卒，謚曰溫。
子季詡，早知名，官至左補(bǔ)闕。
紹安孫若思。
若思孤，母褚氏親自教訓(xùn)，遂以學(xué)行知名。年少時，有人赍褚遂良書跡數(shù)卷以遺若思，唯受其一卷。其人曰：“此書當(dāng)今所重，價比黃金，何不總?cè)�？”若思曰：“若價比金寶，此為多矣！”更截去半以還之。明經(jīng)舉，累遷庫部郎中。若思常謂人曰：“仕至郎中足矣！”至是持一石止水，置于座右，以示有止足之意。尋遷給事中。
中宗即位，敬暉、桓彥范等知國政，以若思多識故事，所有改革大事及疑議，多訪于若思。再轉(zhuǎn)禮部侍郎，出衛(wèi)州刺史。先是，諸州別駕，皆以宗室為之，不為刺史致敬，由是多行不法。若思至州，舉奏別駕李道欽犯狀，請加鞫訊。乃詔別駕于刺史致禮，自若思始也。俄以清白稱，加銀青光祿大夫，賜絹百匹。歷汝州刺史、太子右諭德，封梁郡公。開元十七年卒，謚曰惠。
袁朗，雍州長安人，陳尚書左仆射樞之子。其先自陳郡仕江左，世為冠族，陳亡徙關(guān)中。
朗勤學(xué)，好屬文。在陳，釋褐秘書郎，甚為尚書令江總所重。嘗制千字詩，當(dāng)時以為盛作。陳后主聞而召入禁中，使為《月賦》，朗染翰立成。后主曰：“觀此賦，謝希逸不能獨(dú)美于前矣！”又使為《芝草》、《嘉蓮》二頌，深見優(yōu)賞。歷太子洗馬、德教殿學(xué)士，遷秘書丞。陳亡，仕隋為尚書儀曹郎。武德初，授齊王文學(xué)、祠部郎中，封汝南縣男，再轉(zhuǎn)給事中。貞觀初卒官。太宗為之廢朝一日，謂高士廉曰：“袁朗在任雖近，然其性謹(jǐn)厚，特使人傷惜�！币螂方o其喪事，并存問妻子。有文集十四卷。
從父弟承序，陳尚書仆射憲之子。武德中，齊王元吉聞其名，召為學(xué)士。府廢，累轉(zhuǎn)建昌令。在任清靜，士吏懷之。高宗在籓，太宗選學(xué)行之士為其僚屬，謂中書侍郎岑文本曰：“梁、陳名臣，有誰可稱？復(fù)有子弟堪招引否？”文本因言：“隋師入陳，百司奔散，莫有留者，唯袁憲獨(dú)在其主之傍。王世充將受隋禪，群僚表請勸進(jìn)，憲子給事中承家托疾，獨(dú)不署名。此父子足稱忠烈。承家弟承序，清貞雅操，實(shí)繼先風(fēng)�！庇墒钦偈貢x王友，仍令侍讀，加授弘文館學(xué)士。未幾，卒。
朗從祖弟利貞，陳中書令敬之孫也。高宗時為太常博士、周王侍讀。永隆二年，王立為皇太子，百官上禮。高宗將會百官及命婦于宣政殿，并設(shè)九部伎及散樂。利貞上疏諫曰：“臣以前殿正寢，非命婦宴會之地；象闕路門，非倡優(yōu)進(jìn)御之所。望詔命婦會于別殿，九部伎從東西門入，散樂一色，伏望停省。若于三殿別所，自可備極恩私。微臣庸蔽，不閑典則，忝預(yù)禮司，輕陳狂瞽�！钡奂{其言，即令移于麟德殿。至?xí)�，酒酣，帝使中書侍郎薛元超謂利貞曰：“卿門承忠鯁，能抗疏直言，不加厚賜，何以獎勸！”賜物百段。俄遷祠部員外郎，卒。中宗即位，以侍讀恩，追贈秘書少監(jiān)。
朗十三代祖漢司徒滂，滂生魏國郎中、御史大夫渙，渙生晉尚書準(zhǔn)，準(zhǔn)生東晉右將軍、豫章太守沖，沖生司徒從事中郎耽，耽生瑯邪內(nèi)史質(zhì)，質(zhì)生丹陽尹、宋公長史豹，豹生宋吳郡太守洵，累代有高名重位，前史有傳。五代叔祖宋太尉淑，高祖父左仆射、雍州刺史顗，高祖司空察，皆死國難。曾祖梁中書監(jiān)、司空、穆公昂，仕齊為吳興太守，及梁高祖禪齊，久辭朝命。父樞，叔父憲，仕陳，皆為陳仆射。叔祖敬，中書令。及陳亡，憲冒難扶護(hù)后主。朗自以中外人物，為海內(nèi)冠族，雖瑯邪王氏繼有臺鼎，而歷朝自為佐命，鄙之不以為伍。
朗孫誼，又虞世南外孫。神功中，為蘇州刺史。嘗因視事，司馬、清河張沛通謁，沛即侍中文瓘之子。誼揖之曰：“司馬何事？”沛曰：“此州得一長史，是隴西李亶，天下甲門�！闭x曰：“司馬何言之失！門戶須歷代人賢，名節(jié)風(fēng)教，為衣冠顧矚，始可稱舉，老夫是也！夫山東人尚于婚媾，求于祿利；作時柱石，見危授命，則曠代無人。何可說之，以為門戶！”沛懷慚而退。時人以為口實(shí)。
賀德仁，越州山陰人也。父朗，陳散騎常侍。德仁少與從兄基俱事國子祭酒周弘正，咸以詞學(xué)見稱。時人語曰：“學(xué)行可師賀德基，文質(zhì)彬彬賀德仁�！钡氯市值馨巳�，時人方之荀氏。陳鄱陽王伯山為會稽太守，改其所居甘滂里為高陽里。德仁事陳，至吳興王友。
入隋，仆射楊素薦之，授豫章王府記室參軍。王以師資禮之，恩遇甚厚。及煬帝即位，豫章王改封齊王，又授齊王府屬。及齊王獲譴，府僚皆被誅責(zé)，唯德仁以忠謹(jǐn)免罪，出補(bǔ)河?xùn)|郡司法。素與隱太子善，及高祖平京師，隱太子封隴西公，用德仁為隴西公友。尋遷太子中舍人，以衰老不習(xí)吏事，轉(zhuǎn)太子洗馬。時蕭德言亦為洗馬，陳子良為右衛(wèi)率府長史，皆為東宮學(xué)士。貞觀初，德仁轉(zhuǎn)趙王友。無幾，卒，年七十余。有文集二十卷。
德仁弟子紀(jì)、敳，亦以博學(xué)知名。高宗時，紀(jì)官至太子洗馬，修《五禮》。敳至率更令，兼太子侍讀。兄弟并為崇賢館學(xué)士，學(xué)者榮之。
庾抱，潤州江寧人也，其先自潁川徙家焉。祖眾，陳御史中丞。父超，南平王記室。抱開皇中為延州參軍事。后累歲，調(diào)吏部。尚書牛弘知其有學(xué)術(shù)，給筆札令自序。援翰便就，弘甚奇之。后補(bǔ)元德太子學(xué)士，禮賜甚優(yōu)。會皇孫載誕，太子宴賓客，抱于坐中獻(xiàn)《嫡皇孫頌》，深被嗟賞。后為越巂主簿，稱病不行。義寧中，隱太子弘引為隴西公府記室。時軍國多務(wù)，公府文檄皆出于抱。尋轉(zhuǎn)太子舍人，未幾，卒。有集十卷。
蔡允恭，荊州江陵人也。祖點(diǎn)，梁尚書儀曹郎。父大業(yè)，后梁左民尚書。允恭有風(fēng)彩，善綴文。仕隋歷著作佐郎、起居舍人。雅善吟詠。煬帝屬詞賦，多令諷誦之。嘗遣教宮女，允恭深以為恥，因稱氣疾，不時應(yīng)召。煬帝又許授以內(nèi)史舍人，更令入內(nèi)教宮人，允恭固辭不就，以是稍被疏絕。江都之難，允恭從宇文化及西上，沒于竇建德。及平東夏，太宗引為秦府參軍，兼文學(xué)館學(xué)士。貞觀初，除太子洗馬。尋致仕，卒于家。有集十卷，又撰《后梁春秋》十卷。
鄭世翼，鄭州滎陽人也，世為著姓。祖敬德，周儀同大將軍。父機(jī)，司武中士。世翼弱冠有盛名。武德中，歷萬年丞、揚(yáng)州錄事參軍。數(shù)以言辭忤物，稱為輕薄。時崔信明自謂文章獨(dú)步，多所凌轢；世翼遇諸江中，謂之曰：“嘗聞‘楓落吳江冷。’”信明欣然示百余篇。世翼覽之未終，曰：“所見不如所聞�！蓖吨诮�，信明不能對，擁楫而去。世翼貞觀中坐怨謗，配流巂州，卒。文集多遺失，撰《交游傳》，頗行于時。
謝偃，衛(wèi)縣人也，本姓直勒氏。祖孝政，北齊散騎常侍，改姓謝氏。偃仕隋為散從正員郎。貞觀初，應(yīng)詔對策及第，歷高陵主簿。十一年，駕幸東都，谷、洛泛溢洛陽宮，詔求直諫之士。偃上封事，極言得失。太宗稱善，引為弘文館直學(xué)士，拜魏王府功曹。偃嘗為《塵》、《影》二賦，甚工。太宗聞而詔見，自制賦序，言“區(qū)宇乂安，功德茂盛”。令其為賦，偃奉詔撰成，名曰《述圣賦》，賜采數(shù)十匹。偃又獻(xiàn)《惟皇誡德賦》以申諷，曰：
臣聞理忘亂，安忘危，逸忘勞，得忘失。此四者，人君莫不皆然。是以夏桀以瑤臺璇室為麗，而不悟鳴條南巢之禍；殷辛以象箸玉杯為華，而不知牧野白旗之?dāng)�。故�?dāng)其盛也，謂四海為己力；及其衰焉，乃匹夫之不制。當(dāng)其信也，謂天下為無危；及其疑也，則顧盼皆仇敵。是知必有其德，則誠結(jié)戎夷，化行荒裔。茍失其度，則變生骨肉，釁起腹心矣！是以為人主者，不可忘初。處殿堂，則思前主之所以亡；朝萬國，則思今己之所以貴；巡府庫，則思今己之所以得；視功臣，則思其為己之始；見名將，則思其用力之初。茍弗忘舊，則人無易心，何患乎天下之不化！故旦行之則為堯、舜，暮失之則為桀、紂，豈異人哉！其詞曰：
周墳籍以遷觀，總宇宙而一窺；結(jié)繩往而莫紀(jì)，書契崇而可知。惟皇王之迭代，信步驟之恆規(guī)，莫不慮失者常得，懷安者必危。是以戰(zhàn)戰(zhàn)怵怵，日慎一日，守約守儉，去奢去逸。外無荒禽，內(nèi)無荒色，唯賢是授，唯人斯恤。則三皇不足六，五帝不足十。若夫恃圣驕力，狠戾倔強(qiáng)，忠良是棄，諂佞斯獎。構(gòu)崇臺以造天，穿深池以絕壤。厚賦重斂，積寶藏鏹；無罪加刑，有功不賞。則夏桀可二，殷辛易兩。在危所恃，居安勿忘。功臣無逐，故人無放。放故者亡，逐功者喪。四海岌岌，九土漫漫，覆之甚易，存之實(shí)難。是以一人有悅，萬國同歡；一人失所，兆庶俱殘。喜則隆冬可熱，怒則盛夏成寒；一動而八表亂，一言而天下安。舉君過者曰忠，述主美者為佞，茍承顏以順旨，必蔽視而稱圣。故使曲者亂直，邪者疑正；改華服以就胡，變雅音而入鄭；雖往古之軌躅，亦當(dāng)今之龜鏡。崔嵬龍殿，赫奕鳳門，苞四海以稱主，冠天下而獨(dú)尊。既兄日而姊月，亦父乾而母坤。視則金翠溢目，聽則絲竹盈耳。信賞罰之在躬，實(shí)榮辱之由己；語義皇而易匹，言堯、舜之可擬。驕志自此而生，侈心因茲而起。常懼覆而懼亡，必思足而思止；勿忘潛龍之初，當(dāng)懷布衣之始。在位稱寶，居器曰神，鐘鼓庭設(shè)，玉帛階陳。得必有兆，失必有因；一替一立，或周或秦。既承前代，當(dāng)思后人。唯德可以久，天道無常親。
時李百藥工為五言詩，而偃善作賦，時人稱為李詩謝賦焉。十七年，府廢，出為湘潭令，卒。文集十卷。
崔信明，青州益都人也，后魏七兵尚書光伯曾孫也。祖縚，北海郡守。信明以五月五日日正中時生，有異雀數(shù)頭，身形甚小，五色畢備，集于庭樹；鼓翼齊鳴，聲清宛亮。隋太史令史良使至青州，遇而占之曰：“五月為火，火為《離》，《離》為文彩。日正中，文之盛也。又有雀五色，奮翼而鳴。此兒必文藻煥爛，聲名播于天下。雀形既小，祿位殆不高。”及長，博聞強(qiáng)記，下筆成章。鄉(xiāng)人高孝基有知人之鑒，每謂人曰：“崔信明才學(xué)富贍，雖名冠一時，但恨其位不達(dá)耳！”
大業(yè)中，為堯城令。竇建德僭號，欲引用之。信明族弟敬素為建德鴻臚卿，說信明曰：“隋主無道，天下鼎沸，衣冠禮樂，掃地?zé)o余。兄遁跡下僚，不被收用，豫讓所以不報范中行，只以眾人遇我者也。夏王英武，有并吞天下之心，士女襁負(fù)而至者，不可稱數(shù)。此時不立功立事，豈是見幾而作者乎？”信明曰：“昔申胥海畔漁者，尚能固其節(jié)；吾終不能屈身偽主，求斗筲之職�！彼煊獬嵌�，隱于太行山。貞觀六年，應(yīng)詔舉，授興世丞。遷秦川令，卒。
信明頗蹇傲自伐，常賦詩吟嘯，自謂過于李百藥，時人多不許之。又矜其門族，輕侮四海士望，由是為世所譏。
子冬日，則天時為黃門侍郎，被酷吏所殺。
張?zhí)N古，相州洹水人也。性聰敏，博涉書傳，善綴文，能背碑覆局。尤曉時務(wù)，為州閭所稱。自幽州總管府記室直中書省。太宗初即位，上《大寶箴》以諷，其詞曰：
今來古往，俯察仰觀，惟辟作福，為君實(shí)難。主普天之下，處王公之上；任土貢其所求，具僚和其所唱。是故競懼之心日弛，邪僻之情轉(zhuǎn)放，豈知事起乎所忽，禍生乎無妄。固以圣人受命，拯溺亨屯，歸過于己，推恩于民。大明無偏照，至公無私親。故以一人治天下，不以天下奉一人。禮以禁其奢，樂以防其佚。左言而右事，出警而入蹕。四時同其慘舒，三光同其得失。故身為之度，而聲為之律。勿謂無知，居高聽卑；勿謂何害，積小成大。樂不可極，極樂生哀；欲不可縱，縱欲成災(zāi)。壯九重于內(nèi)，所居不過容膝；彼昏不知，瑤其臺而瓊其室。羅八品于前，所食不過適口；唯狂罔念，丘其糟而池其酒。勿內(nèi)荒于色，勿外荒于禽，勿貴難得之貨，勿聽亡國之音。內(nèi)荒伐人性，外荒蕩人心，難得之貨侈，亡國之聲淫。勿謂我尊而傲賢侮士，勿謂我智而拒諫矜己。聞之夏王，據(jù)饋頻起；亦有魏帝，牽裾不止。安彼反側(cè)，如春陽秋露，巍巍蕩蕩，恢漢高大度；撫茲庶事，如履薄臨深，戰(zhàn)戰(zhàn)栗栗，用周文小心。
《詩》云：“不識不知”，《書》曰：“無偏無黨”。一彼此于胸臆，捐好惡于心想。眾棄而后加刑，眾悅而后命賞。弱其強(qiáng)而治其亂，申其屈而直其枉。故曰：“如衡如石，不定物以數(shù)，物之懸者，輕重自具；如水如鏡，不示物以情，物之鑒者，妍媸自生�！蔽饻啘喍鴿幔痧ǘ�，勿沒沒而暗，勿察察而明。雖冕旒蔽目而視于未形，雖黈纊塞耳而聽于無聲�？v心乎湛然之域，游神于至道之精�？壑邞�(yīng)洪纖而效響，酌之者隨深淺而皆盈。故曰：天之清，地之寧，王之貞。四時不言而代序，萬物無為而受成。豈知帝有其力，而天下和平。
吾王撥亂，戡以智力，民懼其威，未懷其德。我皇撫運(yùn)，扇以淳風(fēng)，民懷其始，未保其終。爰述金鏡，窮神盡圣；使人以心，應(yīng)言以行。包括治體，抑揚(yáng)詞令，天下為公，一人有慶。開羅起祝，援琴命詩，一日二日，念茲在茲。唯人所召，自天祐之。爭臣司直，敢告前疑！
太宗嘉之，賜以束帛，除大理丞。
初，河內(nèi)人李孝德，素有風(fēng)疾，而語涉妄妖。蘊(yùn)古究其獄，稱好德癲病有征，法不當(dāng)坐。治書侍御史權(quán)萬紀(jì)劾蘊(yùn)古家住相州，好德之兄厚德為其刺史，情在阿縱，奏事不實(shí)。太宗大怒，曰：“小子乃敢亂吾法耶？”令斬于東市。太宗尋悔，因發(fā)制，凡決死者，命所司五覆奏，自蘊(yùn)古始也。
劉胤之，徐州彭城人也。祖祎之，后魏臨淮鎮(zhèn)將。胤之少有學(xué)業(yè)，與隋信都丞孫萬壽、宗正卿李百藥為忘年之友。武德中，御史大夫杜淹表薦之，再遷信都令，甚存惠政。永徽初，累轉(zhuǎn)著作郎、弘文館學(xué)士，與國子祭酒令狐德棻、著作郎楊仁卿等，撰成國史及實(shí)錄，奏上之，封陽城縣男。尋以老，不堪著述，出為楚州刺史，卒。
弟子延祐，弱冠本州舉進(jìn)士，累補(bǔ)渭南尉。刀筆吏能，為畿邑當(dāng)時之冠。司空李勣嘗謂曰：“足下春秋甫爾，便擅大名，宜稍自貶抑，無為獨(dú)出人右也。”后歷右司郎中，檢校司賓少卿，封薛縣男。
徐敬業(yè)之亂，揚(yáng)州初平，所有刑名，莫能決定，延祐奉使至軍所決之。時議者斷受賊五品官者斬，六品者流。延祐以為諸非元謀，迫脅從盜，則置極刑，事涉枉濫，乃斷受賊五品者流，六品已下俱除名而已。其得全濟(jì)者甚眾。
出為箕州刺史，轉(zhuǎn)安南都護(hù)。嶺南俚戶，舊輸半課，及延祐到，遂勒全輸。由是其下皆怨，謀欲將叛，延祐乃誅其首惡李嗣仙。垂拱三年，嗣仙黨與丁建、李思慎等，遂率眾圍安南府。時城中勝兵不過數(shù)百，乃禁門堅守，以候鄰境之援。廣州大族馮子猷幸災(zāi)樂禍，欲因危立功，遂按兵縱敵，使其為害滋甚。延祐遂為思慎所害。其后桂州司馬曹玄靜率兵討思慎等，擒之。盡斬于安南城下。
胤之從父兄子藏器，亦有詞學(xué)，官至宋州司馬。藏器子知柔，開元初，為工部尚書。知柔弟知幾，避玄宗名改子玄。自有傳。
張昌齡，冀州南宮人。弱冠以文詞知名。本州欲以秀才舉之，昌齡以時廢此科已久，固辭。乃充進(jìn)士貢舉及第。貞觀二十一年，翠微宮成，詣闕獻(xiàn)頌。太宗召見，試作《息兵詔》草，俄頃而就。太宗甚悅，因謂之曰：“昔禰衡、潘岳，皆恃才傲物，以至非命。汝才不減二賢，宜追鑒前軌，以副吾所取也�！蹦穗酚谕ㄊ律崛死锕┓�。尋為昆山道行軍記室，破盧明月，平龜茲，軍書露布，皆昌齡之文也。再轉(zhuǎn)長安尉，出為襄州司戶，丁憂去官。后賀蘭敏之奏引于北門修撰，尋又罷去。乾封元年卒。文集二十卷。
兄昌宗，亦有學(xué)業(yè)，官至太子舍人、修文館學(xué)士。撰《古文紀(jì)年新傳》三十卷。
崔行功，恆州井陘人，北齊鉅鹿太守伯讓曾孫也，自博陵徙家焉。行功少好學(xué)，中書侍郎唐儉愛其才，以女妻之。儉前后征討，所有文表，皆行功之文。高宗時，累轉(zhuǎn)吏部郎中。以善敷奏，嘗兼通事舍人、內(nèi)供奉。坐事貶為游安令，尋征為司文郎中。當(dāng)時朝廷大手筆，多是行功及蘭臺侍郎李懷儼之詞。
先是，太宗命秘書監(jiān)魏征寫四部群書，將進(jìn)內(nèi)貯庫，別置讎校二十人、書手一百人。征改職之后，令虞世南、顏師古等續(xù)其事。至高宗初，其功未畢。顯慶中，罷讎校及御書手，令工書人繕寫，計直酬傭，擇散官隨番讎校。其后又詔東臺侍郎趙仁本、東臺舍人張文瓘及行功、懷儼等相次充使檢校。又置詳正學(xué)士以校理之，行功仍專知御集。遷蘭臺侍郎。
咸亨中，官名復(fù)舊，改為秘書少監(jiān)。上元元年，卒官。有集六十卷。兄子玄暐，別有傳。
行功前后預(yù)撰《晉書》及《文思博要》等。同時又有孟利貞、董思恭、元思敬等，并以文藻知名。
孟利貞者，華州華陰人也。父神慶，高宗初為沁州刺史，以清介著名。利貞初為太子司議郎，中宗在東宮，深懼之。受詔與少師許敬宗、崇賢館學(xué)士郭瑜、顧胤、董思恭等撰《瑤山玉彩》五百卷。龍朔二年奏上之，高宗稱善，加級賜物有差。利貞累轉(zhuǎn)著作郎，加弘文館學(xué)士。垂拱初卒。又撰《續(xù)文選》十三卷。
兄允忠，垂拱中為天官侍郎。
董思恭者，蘇州吳人。所著篇詠，甚為時人所重。初為右史，知考功舉事，坐預(yù)泄問目，配流嶺表而死。
元思敬者，總章中為協(xié)律郎。預(yù)修《芳林要覽》，又撰《詩人秀句》兩卷，傳于世。
徐齊聃，湖州長城人也。父孝德，以女為才人，官至果州刺史。齊聃少善屬文，高宗時累遷蘭臺舍人。時敕令有突厥酋長子弟事東宮，齊聃上疏曰：
昔姬誦與伯禽同業(yè)，晉儲以師曠為友，匪唯專賴師資，固亦詳觀近習(xí)�；侍幼钥烧屑瘓@、綺，寤寐應(yīng)、劉。階闥小臣，必采于端士；驅(qū)馳所任，并歸于正人。方流好善之風(fēng)，永播崇賢之美。今乃使氈裘之子，解辮而侍春闈；冒頓之苗，削衤任而陪望苑。在于道義，臣竊有疑。詩云：“敬慎威儀，以近有德�！薄稌吩唬骸叭喂傥┵t才，左右惟其人�！鄙w殷勤于此，防微之至也。
齊聃又嘗上奏曰：“齊獻(xiàn)公即陛下外氏，雖子孫有犯，不合上延于祖。今周忠孝公廟甚修崇，而齊獻(xiàn)公廟遽毀壞，不審陛下將何以重示海內(nèi)，以彰孝理之風(fēng)？”帝皆納其言。
齊聃善于文誥，甚為當(dāng)時所稱。高宗愛其文，令侍周王等屬文，以職在樞劇，仍敕間日來往焉。以漏泄機(jī)密，左授蘄州司馬。俄又坐事配流欽州。咸亨中卒，年四十余。睿宗即位，追錄舊恩，累贈禮部尚書。
子堅，別有傳。
杜易簡，襄州襄陽人，周硤州刺史叔毗曾孫也。九歲能屬文，及長，博學(xué)有高名。姨兄中書令岑文本甚推重之。登進(jìn)士第，累轉(zhuǎn)殿中侍御史。咸亨中，為考功員外郎。時吏部侍郎裴行儉、李敬玄相與不葉，易簡與吏部員外郎賈言忠希行儉之旨，上封陳敬玄罪狀。高宗惡其朋黨，左轉(zhuǎn)易簡為開州司馬，尋卒。
易簡頗善著述，撰《御史臺雜注》五卷，文集二十卷，行于代。
易簡從祖弟審言。
審言，進(jìn)士舉，初為隰城尉。雅善五言詩，工書翰，有能名。然恃才謇傲，甚為時輩所嫉。乾封中，蘇味道為天官侍郎，審言預(yù)選。試判訖，謂人曰：“蘇味道必死�！比藛柶涔剩瑢徰栽唬骸耙娢崤�，即自當(dāng)羞死矣！”又嘗謂人曰：“吾之文章，合得屈、宋作衙官；吾之書跡，合得王羲之北面。”其矜誕如此。
累轉(zhuǎn)洛陽丞。坐事貶授吉州司戶參軍。又與州僚不葉，司馬周季重與員外司戶郭若訥共構(gòu)審言罪狀，系獄，將因事殺之。既而季重等府中酣宴，審言子并年十三，懷刃以擊之。季重中傷死，而并亦為左右所殺。季重臨死曰：“吾不知審言有孝子，郭若訥誤我至此！”審言因此免官，還東都，自為文祭并。士友咸哀并孝烈，蘇颋為墓志，劉允濟(jì)為祭文。后則天召見審言，將加擢用。問曰：“卿歡喜否？”審言蹈舞謝恩。因令作《歡喜詩》，甚見嘉賞，拜著作佐郎。俄遷膳部員外郎。神龍初，坐與張易之兄弟交往，配流嶺外。尋召授國子監(jiān)主簿，加修文館直學(xué)士。年六十余卒。有文集十卷。
次子閑。閑子甫，別有傳。
盧照鄰，字升之，幽州范陽人也。年十余歲，就曹憲、王義方授《蒼》、《雅》及經(jīng)史，博學(xué)善屬文。初授鄧王府典簽，王甚愛重之，曾謂群官曰：“此即寡人相如也�！焙蟀菪露嘉尽Ｒ蛉撅L(fēng)疾去官，處太白山中，以服餌為事。后疾轉(zhuǎn)篤，徙居陽翟之具茨山，著《釋疾文》、《五悲》等誦。頗有騷人之風(fēng)，甚為文士所重。
照鄰既沉痼攣廢，不堪其苦，嘗與親屬執(zhí)別，遂自投潁水而死，時年四十。文集二十卷。
兄光乘，亦知名，長壽中為隴州刺史。
楊炯，華陰人。伯祖虔威，武德中官至右衛(wèi)將軍。炯幼聰敏博學(xué)，善屬文。神童舉，拜校書郎，為崇文館學(xué)士。儀鳳中，太常博士蘇知幾上表，以公卿已下冕服，請別立節(jié)文。敕下有司詳議，炯獻(xiàn)議曰：
古者太昊庖羲氏，仰以觀象，俯以察法，造書契而文籍生。次有黃帝軒轅氏，長而敦敏，成而聰明，垂衣裳而天下理。其后數(shù)遷五德，君非一姓，體國經(jīng)野，建邦設(shè)都，文質(zhì)所以再而復(fù)，正朔所以三而改。夫改正朔者，謂夏后氏之建寅，殷人建丑，周人建子。至于以日系月，以月系時，以時系年，此三王相襲之道也！夫易服色者，謂夏后氏尚黑，殷人尚白，周人尚赤。至于山、龍、華蟲、宗彝、藻、火、粉米、黼、黻，此又百代可知之道。
謹(jǐn)按《虞書》曰：“予欲觀古人之象，日、月、星辰、山、龍、華蟲作會，宗彝、藻、火、粉米、黼、黻、絺繡�！庇纱搜灾�，則其所從來者尚矣。日月星辰者，明光照下土也。山者，布散云雨，象圣王大澤沾下也。龍者，變化無方，象圣王應(yīng)時布教也。華蟲者，雉也，身被五彩，象圣王體兼文明也。宗彝者，武蜼也，以剛猛制物，象圣王神武定亂也。藻者，逐水上下，象圣王隨代而應(yīng)也�；鹫�，陶冶烹飪，象圣王至德日新也。粉米者，人恃以生，象圣王為物之所賴也。黼能斷割，象圣王臨事能決也。黻者，兩己相背，象君臣可否相濟(jì)也。
迨有周氏，乃以日月星辰為旌旗之節(jié)，又登龍于山，登火于宗彝，于是乎制袞冕以祀先王也。九章者，法陽數(shù)也，以龍為首章。袞者，卷也，龍德神異，應(yīng)變潛見，表圣王深識遠(yuǎn)智，卷舒神化也。又制柷冕以祭先公也。柷者，雉也，有耿介之志，表公有賢才，能守耿介之節(jié)也。又制毳冕以祭四望也。四望者，岳瀆之神也。武蜼者，山林所生，明其象也。制絺冕以祭社稷也。社稷者，土谷之神也。粉米由之而成，象其功也。又制玄冕以祭群小祀也。百神異形，難可遍擬，但取黻之相背，昭異名也。夫以周公之多才也，故治定制禮，功成作樂。夫以孔宣之將圣也，故行夏之時，服周之冕。先王之法服，乃此之自出矣；天下之能事，又于是乎畢矣。
今知幾表狀請制大明冕十三章，乘輿服之者。謹(jǐn)按，日月星辰者，已施于旌旗矣。龍武山火者，又不逾于古矣。而云麟鳳有四靈之名，玄龜有負(fù)圖之應(yīng)，云有紀(jì)官之號，水有盛德之祥，此蓋別表休征，終是無逾比象。然則皇王受命，天地興符，仰觀則璧合珠連，俯察則銀黃玉紫。殫南宮之粉壁，不足寫其形狀；罄東觀之鉛黃，未可紀(jì)其名實(shí)。固不可畢陳于法服也。云者，龍之氣也；水者，藻之自生也。又不假別為章目，此蓋不經(jīng)之甚也！
又鸞冕八章，三公服之者。鸞者，太平之瑞也，非三公之德也。鷹鹯者，鷙鳥也，適可以辨祥刑之職也。熊羆者，猛獸也，適可以旌武臣之力也。又稱藻為水草，無所法象，引張衡賦“蒂倒茄于藻井，披紅葩之狎獵”，請為蓮華，取其文彩者。夫茄者，蓮也。若以蓮代藻，變古從今，既不知草木之名，亦未達(dá)文章之意，此又不經(jīng)之甚也！
又毳冕六章，三品服之者。按此王者祀四望服之名也。今三品乃得同王之毳冕，而三公不得同王之袞名，豈唯顛倒衣裳，抑亦自相矛盾，此又不經(jīng)之甚也！
又黻冕四章，五品服之者�？贾诠牛瑒t無其名；驗(yàn)之于今，則非章首，此又不經(jīng)之甚也！
若夫禮唯從俗，則命為制，令為詔，乃秦皇之故事，猶可以適于今矣！若夫義取隨時，則出稱警，入稱蹕，乃漢國之舊儀，猶可以行于代矣。亦何取變周公之軌物，改宣尼之法度者哉！
由是竟寢知幾所請。
俄遷詹事司直。則天初，坐從祖弟神讓犯逆，左轉(zhuǎn)梓州司法參軍。秩滿，選授盈川令。如意元年七月望日，宮中出盂蘭盆，分送佛寺，則天御洛南門，與百僚觀之。炯獻(xiàn)《盂蘭盆賦》，詞甚雅麗。炯至官，為政殘酷，人吏動不如意，輒搒殺之。又所居府舍，多進(jìn)士亭臺，皆書榜額，為之美名，大為遠(yuǎn)近所笑。無何卒官。中宗即位，以舊僚追贈著作郎。文集三十卷。
炯與王勃、盧照鄰、駱賓王以文詞齊名，海內(nèi)稱為王楊盧駱，亦號為“四杰”。炯聞之，謂人曰：“吾愧在盧前，恥居王后�！碑�(dāng)時議者，亦以為然。
其后崔融、李嶠、張說俱重四杰之文。崔融曰：“王勃文章宏逸，有絕塵之跡，固非常流所及。炯與照鄰可以企之，盈川之言信矣！”說曰：“楊盈川文思如懸河注水，酌之不竭，既優(yōu)于盧，亦不減王�！異u居王后’，信然；‘愧在盧前’，謙也�！�
開元中，說為集賢大學(xué)士十余年。常與學(xué)士徐堅論近代文士，悲其凋喪。堅曰：“李趙公、崔文公之筆術(shù)，擅價一時，其間孰優(yōu)？”說曰：“李嶠、崔融、薛稷、宋之問之文，如良金美玉，無施不可。富嘉謨之文，如孤峰絕岸，壁立萬仞，濃云郁興，震雷俱發(fā)，誠可畏也，若施于廊廟，則駭矣！閻朝隱之文，如麗服靚莊，燕歌趙舞，觀者忘疲，若類之風(fēng)、雅，則罪人矣！”問后進(jìn)詞人之優(yōu)劣，說曰：“韓休之文，如大羹旨酒，雅有典則，而薄于滋味。許景先之文，如豐肌膩理，雖穠華可愛，而微少風(fēng)骨。張九齡之文，如輕縑素練，實(shí)濟(jì)時用，而微窘邊幅。王翰之文，如瓊懷玉斝，雖爛然可珍，而多有玷缺�！眻砸詾槿�。
虔威子德干，高宗末，歷澤、齊、汴、相四州刺史，治有威名，郡人為之語曰：“寧食三斗蒜，不逢楊德干�！�
子神讓，天授初與徐敬業(yè)于揚(yáng)州謀叛，父子伏誅。
王勃。字子安，絳州龍門人。祖通，隋蜀郡司戶書佐。大業(yè)末，棄官歸，以著書講學(xué)為業(yè)。依《春秋》體例，自獲麟后，歷秦、漢至于后魏，著紀(jì)年之書，謂之《元經(jīng)》。又依《孔子家語》、揚(yáng)雄《法言》例，為客主對答之說，號曰《中說》。皆為儒士所稱。義寧元年卒，門人薛收等相與議謚曰文中子。二子：福畤、福郊。
勃六歲解屬文，構(gòu)思無滯，詞情英邁，與兄勔、勮，才藻相類。父友杜易簡常稱之曰：“此王氏三珠樹也�！辈晡醇肮�，應(yīng)幽素舉及第。乾封初，詣闕上《宸游東岳頌》。時東都造乾元殿，又上《乾元殿頌》。沛王賢聞其名，召為沛府修撰，甚愛重之。諸王斗雞，互有勝負(fù)，勃戲?yàn)椤断⑼蹼u文》。高宗覽之，怒曰：“據(jù)此是交構(gòu)之漸�！奔慈粘獠涣钊敫�。久之，補(bǔ)虢州參軍。
勃恃才傲物，為同僚所嫉。有官奴曹達(dá)犯罪，勃匿之，又懼事泄，乃殺達(dá)以塞口。事發(fā)，當(dāng)誅，會赦除名。時勃父福畤為雍州司戶參軍，坐勃左遷交趾令。上元二年，勃往交趾省父，道出江中，為《采蓮賦》以見意，其辭甚美。渡南海，墮水而卒，時年二十八。
苾，弱冠進(jìn)士登第，累除太子典膳丞。長壽中，擢為鳳閣舍人。時壽春王成器、衡陽王成義等五王初出閣，同日授冊。有司撰儀注，忘載冊文。及百僚在列，方知闕禮，宰相相顧失色。苾立召書吏五人，各令執(zhí)筆，口占分寫，一時俱畢。詞理典贍，人皆嘆服。尋加弘文館學(xué)士，兼知天官侍郎。苾頗任權(quán)勢，交結(jié)非類。萬歲通天二年，綦連耀謀逆事泄，閟坐與耀善，并弟閟并伏誅。
閟累官至涇州刺史。神龍初，有詔追復(fù)苾、閟官位。
福畤，天后朝以子貴，累轉(zhuǎn)澤州長史，卒。
初，吏部侍郎裴行儉典選，有知人之鑒，見苾與蘇味道，謂人曰：“二子亦當(dāng)掌銓衡之任�！崩罹葱戎貤罹肌⒈R照鄰、駱賓王與勃等四人，必當(dāng)顯貴。行儉曰：“士之致遠(yuǎn)，先器識而后文藝。勃等雖有文才，而浮躁淺露，豈享爵祿之器耶！楊子沉靜，應(yīng)至令長，余得令終為幸�！惫缙溲浴�
勃文章邁捷，下筆則成，尤好著書。撰《周易發(fā)揮》五卷，及《次論》等書數(shù)部。勃亡后，并多遺失。有文集三十卷。勃聰警絕眾，于推步歷算尤精，嘗作《大唐千歲歷》，言唐德靈長千年，不合承周、隋短祚。其論大旨云：“以土王者，五十代而一千年；金王者，四十九代而九百年；水王者，二十代而六百年；木王者，三十代而八百年；火王者，二十代而七百年。此天地之常期，符歷之?dāng)?shù)也。自黃帝至漢，并是五運(yùn)真主。五行已遍，土運(yùn)復(fù)歸，唐德承之，宜矣！魏、晉至于周、隋，咸非正統(tǒng)，五行之沴氣也，故不可承之�！贝舐嗜绱�。
駱賓王，婺州義烏人。少善屬文，尤妙于五言詩，嘗作《帝京篇》，當(dāng)時以為絕唱。然落魄無行，好與博徒游。高宗末，為長安主簿。坐贓，左遷臨海丞，怏怏失志，棄官而去。文明中，與徐敬業(yè)于揚(yáng)州作亂。敬業(yè)軍中書檄，皆賓王之詞也。敬業(yè)敗，伏誅，文多散失。則天素重其文，遣使求之。有兗州人郄云卿集成十卷，盛傳于世。
鄧玄挺，雍州藍(lán)田人。少善屬文，累遷左史。坐與上官儀善，出為頓丘令。有善政，璽書勞問。累授中書舍人。性俊辨，機(jī)捷過人，每有嘲謔，朝廷稱為口實(shí)。則天臨朝，遷吏部侍郎，既不稱職，甚為時談所鄙。又患消渴之疾，選人目為“鄧渴”，為榜于衢路。自有唐已來，掌選之失，未有如玄挺者。坐此左遷澧州刺史。在州復(fù)以善政聞，遷晉州刺史，召拜麟臺少監(jiān)，重為天官侍郎，其失又甚于前。玄挺女為道王子諲妻，又與蔣王子煒相善。諲謀迎中宗于房陵，以問玄挺。煒又嘗謂玄挺曰：“欲作急計如何？”玄挺雖皆不答，而不以告。永昌元年得罪，下獄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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