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毋丘諸葛鄧鐘傳
王淩字彥云,太原祁人也。叔父允,為漢司徒,誅董卓。卓將李傕、郭汜等為卓報
仇,入長安、殺允,盡害其家。淩及兄晨,時年皆少,逾城得脫,亡命歸鄉(xiāng)里。淩舉孝
廉,為發(fā)干長,稍遷至中山太守,所在有治,太祖辟為丞相掾?qū)。文帝踐阼,拜散騎常
侍。出為兗州刺史,與張遼等至廣陵討孫權(quán)。臨江,夜大風,吳將呂范等船漂至北岸,
淩與諸將逆擊,捕斬首虜,獲舟船,有功,封宜城亭侯,加建武將軍,轉(zhuǎn)在青州。是時
海濱乘喪亂之后,法度未整。淩布政施教,賞善罰惡,甚有綱紀,百姓稱之,不容于口。
后從曹休征吳,與賊遇于夾石,休軍失利,淩力戰(zhàn)決圍,休得免難。仍徙為揚、豫州刺
史,咸得軍民之歡心。始至豫州,旌先賢之后,求未顯之士,各有條教,意義甚美。初,
淩與司馬朗、賈逵友善,及臨兗、豫,繼其名跡,正始初,為征東將軍,假節(jié)都督揚州
諸軍事。
二年,吳大將全琮數(shù)萬眾寇芍陂,淩率諸軍逆討。與賊爭塘,力戰(zhàn)連日,賊退走。
進封南鄉(xiāng)侯,邑千三百五十戶,遷車騎將軍、儀同三司。
是時,淩外甥令狐愚以才能為兗州刺史,屯平阿。舅甥并典兵,;茨现。淩就
遷為司空。司馬宣王既誅曹爽,進淩為太尉,假節(jié)鉞。淩、愚密協(xié)計,渭齊王不任天位,
楚王彪長而才,欲迎立彪都許昌。嘉平元年九月,愚遣將張式至白馬,與彪相問往來。
淩又遣舍人勞精詣洛陽,語子廣。廣言:“廢立大事,勿為禍先!逼涫辉,愚復遣
式詣彪,未還,會愚病死。二年,熒惑守南斗。淩謂:“斗中有星,當有暴貴者!比
年春,吳賊塞涂水。淩欲因此發(fā),大嚴諸軍,表求討賊。詔報不聽。淩陰謀滋甚,遣將
軍揚弘以廢立事告兗州刺史黃華,華、弘連名以白太傅司馬宣王。宣王將中軍乘水道討
淩,先下赦淩罪,又將尚書廣東,使為書喻淩,大軍掩至百尺逼淩。淩自知勢窮,乃乘
船單出迎宣王,遣掾王彧謝罪,送印綬、節(jié)鉞。軍到丘頭,淩面縛水次。宣王承詔遣主
簿解縛反服,見淩,慰勞之,還印綬、節(jié)鉞,遣步騎六百人送還京都。淩至項,飲藥死。
宣王遂至壽春。張式等皆自首,乃窮治其事。彪賜死,諸相連者悉夷三族。朝議咸以為
《春秋》之義,齊璀杼、鄭歸生皆加追戮,陳尸斫棺,載在方策。淩、愚罪宜如舊典。
乃發(fā)淩、愚冢,剖棺,暴尸于所近市三日,燒其印綬、朝服,親土埋之。進弘、華爵為
鄉(xiāng)侯。廣有志尚學行,死時年四十余。
毋丘儉字仲恭,河東聞喜人也。父興,黃初中為武威太守,伐叛柔服,開通河右,
名次金城太守蘇則。討賊張進及討叛胡有功,封高陽鄉(xiāng)侯。入為將作大匠。儉襲父爵,
為平原侯文學。明帝即位,為尚書郎,遷羽林監(jiān)。以東富之舊,甚見親待。出為洛陽典
農(nóng)。時取農(nóng)民以治宮室,儉上疏曰:“臣愚以為天下所急除者二賊,所急務(wù)者衣食。誠
使二賊不滅,士民饑凍,雖祟美宮室,猶無益也!边w荊州刺史。
青龍中,帝圖討遼東,以儉有干策,徙為幽州刺史,加度遼將軍,使持節(jié),護烏丸
校尉。率幽州諸軍至襄平,屯遼隧。右北平烏丸單于寇婁敦、遼西烏丸都督串眾王護留
等,昔隨袁尚奔遼東者,率眾五千余人降?軍涠厍驳馨⒘_槃等詣闕朝貢,封其渠率二
十余人為侯、王,賜輿馬繕彩各有差。公孫淵逆與儉戰(zhàn),不利,引還。明年,帝遣太尉
司馬宣王統(tǒng)中軍及儉等眾數(shù)萬討淵,定遼東。儉以功進封安邑侯,食邑三千九百戶。
正始中,儉以高句驪數(shù)侵叛。督諸軍步騎萬人出玄菟,從諸道討之。句驪王宮將步
騎二萬人,進軍沸流水上,大戰(zhàn)梁口。宮連破走。儉遂束馬縣車,以登丸都,屠句驪所
都,斬獲首虜以千數(shù)。句驪沛者名得來,數(shù)諫宮,宮不從其言。得來嘆曰:“立見此地
將生蓬篙!彼觳皇扯,舉國賢之。儉令諸軍不壞其墓,不伐其樹,得其妻子,皆放
遣之。官單將妻子逃竄。儉引軍還。六年,復征之,宮遂奔買溝。儉遣玄菟太守王頎追
之,過沃沮千有余里,至肅慎氏南界,刻石紀功,刊丸都之山,銘不耐之城。諸所誅納
八千余口,論功受賞,侯者百余人。穿山溉灌,民賴其利。遷左將軍,假節(jié)監(jiān)豫州諸軍
事,領(lǐng)豫州刺史,轉(zhuǎn)為鎮(zhèn)南將軍。諸葛誕戰(zhàn)于東關(guān),不利,乃令誕、儉對換。誕為鎮(zhèn)南,
都督豫州。儉為鎮(zhèn)東,都督揚州。吳太傅諸葛恪圍合肥新城,儉與文欽御之,太尉司馬
孚督中軍東解圍,恪退還。
初,儉與夏侯玄、李豐等厚善。楊州刺史前將軍文欽,曹爽之邑人也。驍果粗猛,
數(shù)有戰(zhàn)功,好增虜獲,以徼寵賞,多不見許,怨恨日甚。儉以計厚待欽,情限好洽。欽
亦感戴,投心無二。正元二年正月,有彗星數(shù)十丈,西北竟天,起于吳、楚之分。儉、
欽喜,以為己樣。遂矯太后詔,罪狀大將軍司馬景王,移諸郡園,舉兵反。迫脅淮南將
守諸別屯者,及吏民大小,皆入壽春城,為壇于城西,歃血稱兵為盟,分老弱守城,儉、
欽自將五六萬眾渡淮,西至項。儉堅守,欽在外為游兵。
大將軍統(tǒng)中外軍討之。別使諾葛誕督豫州諸軍從安風津擬壽春,征東將軍胡遵督青、
徐諸軍出于譙。宋之間,絕其歸路。大將軍屯汝陽,使監(jiān)軍王基督前鋒諸軍據(jù)南頓以待
之。令諸軍皆堅壁勿與戰(zhàn)。儉、欽進不得關(guān),退恐壽春見襲,不得歸,計窮不知所為。
淮南將士,家皆在北,眾心沮散,降者相屬,惟淮南新附農(nóng)民為之用。大將軍遣兗州刺
史鄧艾督泰山諸軍萬余人至樂嘉,示弱以誘之,大將軍尋自洙至。欽不知,果夜來欲襲
艾等,會明,見大軍兵馬盛,乃引還。大將軍縱驍騎追擊,大破之,欽遁走。是日,儉
聞欽戰(zhàn)敗,恐懼夜走,眾潰。比至慎縣,左右人兵稍棄儉去,儉獨與小弟秀及孫重藏水
邊草中。安風津都尉部民張屬就射殺儉,傳首京都。屬封侯。秀、重走入?yún)。將士諸為
儉、欽所迫脅者,悉歸降。儉字甸為治書侍御史,先時知儉謀將發(fā),私出將家屬逃走新
安靈山上。別攻下之,夷儉三族。欽亡入?yún),吳以欽為都護,假節(jié)、鎮(zhèn)北大將軍、幽州
牧、譙侯。
諸葛誕字公休,瑯邪陽都人。諸葛豐后也。初以尚書郎為榮陽令,入為吏部郎。人
有所屬托,輒顯其言而承用之,后有當否,則公議其得失以為褒貶,自是群僚莫不慎其
所舉。累遷御史中巫、尚書,與夏侯玄、鄧飏等相善,收名朝廷,京都翕然。言事者以
誕,飏等修浮華,合虛譽,漸不可長。明帝惡之,免誕官。會帝崩,正始初,玄等并在
職。復以誕為御史中丞、尚書,出為揚州刺史,加昭武將軍。王淩之陰謀也,太傅司馬
宣王潛軍東伐,以誕為鎮(zhèn)東將軍、假節(jié)都督揚州之諸軍事,封山亭侯。諸葛恪興東關(guān),
遣誕督諸軍討之,與戰(zhàn),不利。還,徙為鎮(zhèn)南將軍。后毋丘儉、文欽反,遣使詣?wù)Q,招
呼豫州士民。誕斬其使,露布天下,令知儉、欽兇逆。大將軍司馬景王東征,使誕豫州
諸軍。渡安風津向壽春。儉、欽之破也,誕先至壽春。壽春中十余萬口,聞儉、欽敗,
恐誅,悉破城門出,流進山澤,或散走入?yún)。以延久在淮南,乃復以為?zhèn)東大將軍、儀
同三司、都督揚州。吳大將孫峻、呂據(jù)、留贊等聞淮南亂,會文欽往,乃帥眾將欽徑至
壽春。時誕諸軍已至,城不可攻,乃走。誕遣將軍蔣班追擊之,斬贊,傳首,收其印節(jié)。
進封高平侯,邑三千五百戶,轉(zhuǎn)為征東大將軍。
誕既與玄、飏等至親,又王淩、毋丘儉累見夷滅,懼不自安。傾帑藏振施以結(jié)眾心,
厚養(yǎng)親附及揚州輕俠者數(shù)千人為死士。甘露元年冬,吳賊欲向徐堨,計誕所督兵馬足以
待之,而復請十萬眾守壽春,又求臨淮筑城以備寇,內(nèi)欲保有淮南。朝廷微知涎有自疑
心,以誕舊臣,欲入度之。二年五月,征為司空。誕被詔書,愈恐,遂反。召會諸將,
自出攻揚州刺史樂綝,殺之。斂淮南及淮北郡縣屯田口十余萬官兵,揚州新附勝兵者四
五萬人,聚谷足一年食,閉城自守。遣長史吳綱將小子靚至吳請救。吳人大喜,遣將全
懌、全端、唐咨、王祚等,率三萬眾,密與文欽俱來應(yīng)誕。以為誕左都護、假節(jié)、大司
徒、騾騎將軍、青州牧、壽春侯。是時鎮(zhèn)南將軍王基始至,督諸軍圍壽春,未合。咨、
欽等從城東北,因山乘險,得將其眾突入城。六月,車駕東征至項。大將軍司馬文王督
中外諸軍二十六萬眾,臨淮討之。大將軍屯丘頭。使基及安東將軍陳騫等四面合圍,表
里再重,塹壘甚峻;又使監(jiān)軍石苞、兗州刺史州泰等,簡銳卒為游軍,備外寇。欽等數(shù)
出犯圍,逆擊走之。吳將朱異再以大眾來迎誕等,渡黎漿水,泰等逆與戰(zhàn),每摧其鋒。
孫綝以異戰(zhàn)不進,怒而殺之。城中食轉(zhuǎn)少,外救不至,眾無所恃。將軍蔣班、焦彝,皆
誕爪牙計事者也,棄誕,逾城自歸大將軍。大將軍乃使反間,以奇變說全懌等,懌等率
眾數(shù)千人開門來出。城中震懼,不知所為。
三年正月,誕、欽、咨等大為攻具。晝夜五六日攻南圍,欲決圍而出。圍上諸軍,
臨高以發(fā)石車火箭逆燒破其攻具,弩矢及石雨下,死傷者蔽地,血流盈塹。復還入城,
城內(nèi)食轉(zhuǎn)竭,降出者數(shù)萬口。欽欲盡出北方人,省食,與吳人堅守,誕不聽,由是爭恨。
欽素與誕有隙,徒以計合,事急愈相疑。欽見誕計事,誕遂殺欽。欽子鴦及虎將兵在小
城中,聞欽死,勒兵馳赴之,眾不為用。鴦、虎單走,逾城出,自歸大將軍。軍吏請誅
之,大將軍令曰:“欽之罪不容誅,其子固應(yīng)當戮,然鴦、虎以窮歸命,且城未拔,殺
之是堅其心也!蹦松怿、虎,使將兵數(shù)百騎馳巡城,呼語城內(nèi)云:“文欽之子猶不見
殺,其余何懼?”表鴦、虎為將軍,各賜爵關(guān)內(nèi)侯,城內(nèi)喜且擾,又日譏困,誕、咨等
智力窮。大將軍乃自臨圍,四面進兵,同時鼓噪登城,城內(nèi)無敢動者。誕窘急,單乘馬,
將其麾下突小城門出。大將軍司馬胡奮部兵逆擊,斬涎,傳首,夷三族。誕麾下數(shù)百人,
坐不降見斬,皆曰:“為諸葛公死,不恨!逼涞萌诵娜绱。唐咨、王祚及諸裨將皆面
縛降,吳兵萬眾,器仗軍實山積。
初圍壽春,議者多欲急攻之,大將軍以為:城固而眾多,攻之必力屈,若有外寇,
表里受敵,此危道也。今三叛相聚于孤城之中,天其或者將使同就戮,吾當以全策縻之,
可坐而制也。誕以二年五月反,三年二月破滅。六軍按甲,深溝高壘,而誕自困,竟不
煩攻而克。及破壽春,議者又以為淮南仍為叛逆,吳兵室家在江南,不可縱,宜悉坑之。
大將軍以為:古之用兵。全因為上,戮其元惡而已。吳兵就得亡還,適可以示中國之弘
耳。一無所殺,分布三河近郡以安處之。
唐咨本利城人。黃初中,利城郡反。殺太守徐箕,推咨為主。文帝遣諸軍討破之,
咨走入海,遂亡至吳,官至左將軍。封侯、持節(jié)。誕、欽屠戮,咨亦生擒,三叛皆獲,
天下快焉。拜咨安遠將軍,其余裨將咸假號位,吳眾悅服。江東感之,皆不誅其家。其
淮南將吏士民諸為誕所脅略者,惟誅其首逆,余皆秋赦之。聽鴦、虎收斂欽喪,給其車
牛,致葬舊墓。鄧艾字士載,義陽棘陽人也。少孤,太祖破荊州,徙汝南,為農(nóng)民養(yǎng)犢。
年十二,隨母至穎川。讀故太丘長陳寔碑文,言“文為世范,行為士則”,艾遂自名范,
字士則。后宗族有與同者,故改焉。為都尉學士,以口吃,不得作干佐。為稻田守叢草
吏。同郡吏父憐其家貧,資給甚厚,艾初不稍謝。每見高山大澤,輒規(guī)度指畫軍營處所,
時人多笑焉。后為典農(nóng)綱紀,上計吏,因使見太尉司馬宣王。宣王奇之,辟之為掾,遷
尚書郎。
時欲廣田畜谷,為滅賊資。使艾行陳、項已東至壽春。艾以為“田良水少,不足以
盡地利,宜開河渠,可以引水澆溉,大積軍糧,又通運漕之道”。乃著《濟河論》以喻
其指。又以為“昔破黃巾。因為屯田,積谷于許都以制四方。今三隅已定,事在淮南,
每大軍征舉,運兵過半,功費巨億,以為大役。陳、蔡之間,土下田良,可省許昌左右
諸稻田,并水東下。令淮北屯二萬人,淮南三萬人,十二分休,常有四萬人,且田且守。
水豐常收三倍于西,計除眾費,歲完五百萬斛以為軍資。六七年間,可積三千萬斛于淮
上,此則十萬之眾五年食也。以此乘吳,無往而不克矣!毙跎浦,事皆施行。正始
二年,乃開廣漕渠,每東南有事,大軍興眾,泛舟而下,達于江、淮,資食有儲而無水
害,艾所建也。出參征西軍事,遷南安太。
嘉平元年,與征西將軍郭淮拒蜀偏將軍姜維。維退,淮因西擊羌。艾曰:“賊去未
遠,或能復還,宜分諸軍以備不虞!庇谑橇舭桶姿。三日,維遣廖化自白水南向
艾結(jié)營。艾謂諸將曰:“維今卒還,吾軍人少,法當來渡而不作橋。此維使化持吾,令
不得還。維必自東襲取洮城!变窃谒,去艾屯六十里。艾即夜?jié)撥姀降,維果來
渡,而艾先至據(jù)城,得以不敗。賜爵關(guān)內(nèi)侯,加討寇將軍,后遷城陽太守。
是時并州右賢王劉豹并為一部。艾上言曰:“戎狄獸心,不以義親,強則侵暴,弱
則內(nèi)附,故周宣有?嚴?狁之寇,漢祖有平城之困。每匈奴一盛,為前代重患,自單于
在外莫能牽制長卑。誘麗致之,使來入侍。由是羌夷失統(tǒng),合散無主,以單干在內(nèi),萬
里順軌。今單于之尊日疏,外士之威浸重。則胡虜不可不深備也。聞劉豹部有叛胡,可
因叛割為二國,以分其勢。去卑功顯前朝,而子不繼業(yè),宜加其子顯號,使居雁門。離
國弱寇、迫錄舊勛,此御邊長計也!庇株悾骸扒己c民同處者,宜以漸出之,使居民
表崇廉恥之教,塞奸宄之路!贝髮④娝抉R景王新輔政,多納用焉。遷汝南太守,至則
尋求昔所厚己吏父久己死,遣吏祭之,重遺其母、舉其子與計吏。艾所在,荒野開辟,
軍民并豐。諸葛恪圍合肥新城,不克,退歸。艾言景王曰:“孫權(quán)已沒,大臣未附,吳
名宗大族,皆有部曲,阻兵仗勢,足以建命。恪新秉國政,而內(nèi)無其主,不念撫恤上下
以立根基,競于外事,虐用其民,悉國之眾,頓于堅城,死者萬數(shù),載禍而歸,此恪獲
罪之日也。昔子胥、吳起、商殃、樂毅皆見任時君,主沒而敗。況恪才非四賢,而不慮
大患,其亡可待也!便w,果見誅。遷兗州刺史,加振威將軍,上言曰:“國之所急,
惟農(nóng)與戰(zhàn),國富則兵強,兵強則戰(zhàn)勝。然農(nóng)者,勝之本也。
孔子曰:“足食足兵,食在兵前也。上無設(shè)爵之勸,則下無財畜之功。今使考績之
賞,在于積粟富民,則交游之路絕,浮華之原塞矣!
高貴鄉(xiāng)公即尊位,進封方城亭侯。毋丘儉作亂,遣健步赍書,欲疑惑大眾,艾斬之,
兼道進軍,先趣樂嘉城,作浮橋。司馬景王至,遂據(jù)之。文欽以后大軍破敗于城下,艾
追之至丘頭。欽奔吳。吳大將軍孫峻等號十萬眾,將渡江,鎮(zhèn)東將軍諸葛誕遣艾據(jù)肥陽,
艾以與賊勢相遠,非要害之地,輒移屯附亭,遣泰山太守諸葛緒等于黎漿拒戰(zhàn),遂走之。
其年征拜長水校尉。以破欽等功,進封方城鄉(xiāng)侯,行安西將軍。解雍州刺史王經(jīng)圍于狄
道,姜維退駐鐘提,乃以艾為安西將軍,假節(jié)、領(lǐng)護東羌校尉。議者多以為維力已竭,
未能更出。艾曰:“洮西之敗,非小失也。破軍殺將,倉廩空虛,百姓流離,幾于危亡。
今以策言之,彼有乘勝之勢,我有虛弱之實,一也。彼上下相習,五兵犀利,我將易兵
新,器杖未復,二也。彼以船行,吾以陸軍,勞逸不同。三也。狄道、隴西、南安、祁
山,各當有守,彼專為一,我分為四,四也。從南安、隴西,因食羌谷,若趨祁山,熟
麥千頃,為之縣餌,五也。賊有黠數(shù),其來必矣!表曋,維果向祁山,聞艾已有備,
乃回從董亭趣南安,艾據(jù)武城山以相持。維與艾爭險,不克。其夜,渡渭東行,緣山趣
上邽,艾與戰(zhàn)于段谷,大破之。甘露元年詔曰:“逆賊姜繼連年狡黠,民夷騷動,西士
不寧。艾籌畫有方,忠勇奮發(fā),斬將十數(shù),馘首千計;國威震于巴、蜀,武聲揚于江、
岷。今以艾為鎮(zhèn)西將軍、都督隴右諸軍事,進封鄧侯,分五百戶封子忠為亭侯!倍,
拒姜維于長城,維退還。遷征西將軍,前后增邑凡六千六百戶。
景元三年,又破維干侯和,維卻保沓中。四年秋,詔諸軍征蜀,大將軍司馬文王皆
指授節(jié)度,使艾與維相綴連。雍州刺史諸葛緒要維,令不得歸,艾遣天水太守王頎等直
攻維營,隴西太守牽弘等邀其前,金城太守楊欣等詣甘松。維聞鐘會諸軍己入漢中,引
退還。欣等追躡于強川口,大戰(zhàn),維敗走。聞雍州已塞道,屯橋頭,從孔函谷入北道,
欲出雍州后。諸葛緒聞之,卻還三寸里。維入北道三十余里,聞緒軍卻,尋還,從橋頭
過,緒趣截維,較一日不及。維遂東引,還守劍閣。鐘會攻維未能克。艾上言:“今賊
摧折,宜遂乘之,從陰平由邪徑經(jīng)漢德陽亭趣涪,出劍閣西百里,去成都三百余里,奇
兵沖其腹心。劍閣之守必還赴涪,則會方軌而進。劍閣之軍不還,則應(yīng)涪之兵寡矣。軍
志有之曰:‘攻其無備,出其不意!裱谄淇仗摚浦匾!
冬十月,艾自陰平道行無人之地七百余里,鑿山通道,造作橋閣。山高谷深,至為
艱險,又糧運將匱,頻于危殆。艾以氈自裹,推轉(zhuǎn)而下。將士皆攀木緣崖,魚貫而進。
先登至江由,蜀守將馬邈降。蜀衛(wèi)將軍諸葛瞻自涪還綿竹、列陳待艾。艾遣子惠唐亭侯
忠等出其右,司馬師纂等出其左。忠、纂戰(zhàn)不利,并退還。曰:“賊未可擊!卑唬
“存亡之分,在此一舉,何不可之有?”乃叱忠、纂等,將斬之。忠、纂馳還更戰(zhàn),大
破之,斬瞻及尚書張遵等首,進軍到雒,劉禪遣使奉皇帝璽綬,為箋詣艾請降;艾至成
都,禪率太子諸王及群臣六十余人面縛輿櫬詣軍門。艾執(zhí)節(jié)解縛焚櫬。受而宥之。檢御
將士,無所虜略,綏納降附,使復舊業(yè),蜀人稱焉。輒依鄧禹故事,承制拜禪行驃騎將
軍,太子奉車、諸王駙馬都尉。蜀群司各隨高下拜為王官,或領(lǐng)艾官屬。以師纂領(lǐng)益州
刺史,隴西大守牽弘等領(lǐng)蜀中諸郡。使于綿竹筑臺以為京觀,用彰戰(zhàn)功。士卒死事者,
皆與蜀兵同共埋藏。艾深自矜伐。謂蜀士大夫曰:“諸君賴遭某,故得有今日耳。如遇
吳漢之徒,己殄滅矣!庇衷唬骸敖S自一時雄兒也,與某相值,故窮耳!庇凶R者笑
之。
十二月,詔曰:“艾曜威奮武,深入虜庭,斬將搴旗,梟其鯨鯢,使僭號之主,稽
首系頸,歷世逋誅,一朝而平。兵不逾時,戰(zhàn)不終日,云徹席卷,蕩定巴蜀。雖白起破
強楚,韓信克勁趙,吳漢擒子陽,亞夫滅七國,計功論美,不足比勛也。其以艾為大尉,
增邑二萬戶,封子二人亭侯,各食邑干戶!卑运抉R文王曰:“兵有先聲而后實者,
今因平蜀之勢以乘吳,吳人震恐,席卷之時也。然大舉之后,將士疲勞,不可便用,且
徐緩之;留隴右兵二萬人,蜀兵二萬人,煮鹽興冶,為軍農(nóng)要用,并作舟船,豫順流之
事,然后發(fā)使告以利害,吳必歸化,可不征而定也。今宜厚劉禪以致孫休,安士民以來
遠人,若便送禪于京都,吳以為流徒,則于向化之心不勸。宜權(quán)停留,須來年秋冬,比
爾吳亦足平。以為可封禪為扶風王,錫其資財,供其左右?び卸繅],為之宮舍。爵
其子為公侯,食郡內(nèi)縣,以顯歸命之寵。開廣陵、城陽以待吳人,則畏威懷德,望風而
從矣!蔽耐跏贡O(jiān)軍衛(wèi)瓘喻艾:“事當須報。不宜輒行。”艾重言曰:“銜命征行,奉
指授之策,元惡既服;至于承制拜假,以安初附,謂合權(quán)宜。今蜀舉眾歸命,地盡南海,
東接吳會,宜早鎮(zhèn)定。若待國命,往復道途,延引日月!洞呵铩分x,大夫出疆,有
可以安社稷,利國家,專之可也。今吳未賓,勢與蜀連,不可拘常以失事機,兵法,進
不求名,退不避罪,艾雖無古人之節(jié),終不自嫌以損于國也!辩姇、胡烈、師纂等皆
白艾所作悖逆,變釁已結(jié)。詔書檻車征艾。艾父子既囚,鐘會至成都。先送艾,然后作
亂。會已死。艾本營將士追出艾檻車,迎還。瓘遣田續(xù)等討艾,遇于綿竹西,斬之。子
忠與艾懼死,余子在洛陽者悉誅,緹艾妻子及孫于。
初,艾當伐蜀,夢坐山上而有流水,以問殄虜護軍爰邵,邵曰:“按《易》卦,山
上有水曰《蹇》!跺俊肤碓唬骸跺俊防髂,不利東北!鬃釉唬骸坷髂,
往有功也;不利東北.其道窮也!乜耸瘢贿乎!”艾憮然不樂。
泰始元年,晉室踐阼。詔曰:“昔太尉王淩謀廢齊王,而土竟不足以守位。征西將
軍鄧艾,矜功失節(jié),實應(yīng)大辟。然被書之日,罷遣人眾,束手受罪,比干求生遂為惡者,
誠復不同。今天赦得還,若無子孫者聽使立后,令祭祀不絕!比,議郎段灼上疏理
艾曰:“艾心懷至忠而荷反逆之名,平定巴蜀而受夷滅之誅,臣竊悼之。借哉,言艾之
反也!艾性剛急,輕犯雅俗。不能協(xié)同朋類,故莫肯理之。臣敢言艾不反之狀。昔姜維
有斷隴右之志,艾修治備守,積谷強兵。值歲兇旱,艾為區(qū)種,身被烏衣,手執(zhí)耒耜,
以率將士。上下相感,莫不盡力。艾持節(jié)守邊,所統(tǒng)萬數(shù),而不難仆虜之勞,士民之役,
非執(zhí)節(jié)忠勤,孰能若此?故落門、段谷之戰(zhàn),以少擊多,摧破強賊。先帝知其可任,委
艾廟勝,授以長策。艾受命忘身,束馬懸車,自投死地,勇氣陵云,士眾乘勢,使劉禪
君臣面縛,叉手屈膝。艾功名以成,當書之竹帛,傳祚萬世。七十老公,反欲何求。艾
誠恃養(yǎng)育之恩,心不自疑,矯命承制,權(quán)安社稷;雖違?,有合古義,原心定罪,本
在可論。鐘會忌艾威名,構(gòu)成其事。忠而受誅,信而見疑,頭懸馬市,諸子并斬,見之
者垂泣,聞之者嘆息。陛下龍興,闡弘大度,釋諸嫌忌,受誅之家,不拘敘用。昔秦民
憐白起之無罪,吳人傷子胥之冤酷,皆為立祠。
今天下民人為艾悼心痛恨,亦猶是也。臣以為艾身首分離,捐棄草土,宜收尸喪,
還其田宅。以平蜀之功,紹封其孫,使闔棺定謚,死無余恨。赦冤魂于黃泉,收信義于
后世,葬一人而天下慕其行,埋一魂而天下歸其義,所為者寡而悅者眾矣!本拍,詔
曰:“艾有功勛,受罪不逃刑,而子孫為民隸,朕常愍之。其以嫡孫朗為郎中!
艾在西時,修治障塞。筑起城塢。泰始中,羌虜大叛,頻殺刺史,涼州道斷。吏民
安全者,皆保艾所筑塢焉。艾州里時輩南陽州泰,亦好立功業(yè)。善用兵。官至征虜將軍、
假節(jié)都督江南諸軍事。景元二年薨,追贈衛(wèi)將軍,謚日壯侯。
鐘會字士季,穎川長社人。太傅繇小子也。少敏惠夙成。中護軍蔣濟著論謂“觀其
眸子,足以知人!睍晡鍤q,繇遣見濟,濟甚異之曰:“非常人也!奔皦,有才數(shù)
技藝而博學,精練名理,以夜續(xù)晝,由是獲聲譽,正始中,以為秘書郎.遷尚書、中書
恃郎。高貴鄉(xiāng)公即尊位,賜爵關(guān)內(nèi)侯。毋丘儉作亂,大將軍司馬景王東征,會從,典知
密事,衛(wèi)將軍司馬文王為大軍后繼,景王薨于許昌,文王總統(tǒng)六軍,會謀謨帷幄。時中
詔敕尚書傅嘏,以東南新定,權(quán)留衛(wèi)將軍屯許昌為內(nèi)外之援,令嘏率諸軍還。會與嘏謀,
使嘏表上,輒與衛(wèi)將軍俱發(fā),還到雒水南屯住。于是朝廷拜文王為大將軍、輔政,會遷
黃門恃郎.封東武亭候,邑三百戶。
甘田二年,征諸葛誕為司空,時會喪寧在家,策誕必不從命,馳白文王。文王以事
已施行,不復追改。及誕反,車駕任項,文王至壽春,會復從行。初,吳大將全琮,孔
權(quán)之婚親重臣也。琮子懌、孫靜、從子端、翩、緝等,皆將兵來救誕。懌兄子輝、儀留
建業(yè),與其家內(nèi)爭訟,攜其母,將部曲數(shù)十家渡江,自歸文王。會建策,密為輝、儀作
書,使輝、儀所親信赍入城告懌等,說吳中怒懌等不能拔壽春,欲盡誅諸將家,故逃來
歸命。懌等恐懼,遂將所領(lǐng)開東城門出降,皆蒙封寵,城中由是乖離。壽春之破,會謀
居多,親待日隆,時人謂之子房。軍還。遷為太仆,固辭不就。以中郎在大將軍府管記
室事,為腹心之任。以討諸葛誕功,進爵陳侯。屢讓不受。詔曰:“會典綜軍事,參同
計策.料敵制勝,有謀謨之勛,而推寵固讓。辭指款實。前后累重,志不可奪。夫成功
不處,古人所重,其聽會所執(zhí),以成其美!边w司隸校尉。雖在外司,時政損益,當世
與奪,無不綜典。嵇康等見誅,皆會謀也。
文王以蜀大將姜維屢擾邊陲,料蜀國小民疲,資力單竭,欲大舉圖蜀。惟會亦以為
蜀可取,豫共籌度地形,考論事勢。景元三年冬,以會為鎮(zhèn)西將軍、假節(jié)都督關(guān)中諸軍
事,文王敕青、徐、兗、豫、荊、揚諸州,并使作船,又令唐咨作浮海大船,外為將伐
吳者。四年秋,乃下詔使鄧艾、諸葛緒各統(tǒng)諸軍三萬余人。艾趣甘松、沓中連綴維,緒
趣武街、橋頭絕維歸路,會統(tǒng)十余萬眾,分從斜谷、駱谷入。先命牙門將許儀在前治道。
會在后行。而橋穿,馬足陷,于是斬儀。儀者,許褚之于,有功王室,猶不原貸。諸軍
聞之,莫不震竦。蜀令諸圍皆不得戰(zhàn),退還漢、樂二城守。魏興太守劉欽趣子午谷,諸
軍數(shù)道平行,至漢中。蜀監(jiān)軍王含守樂城,護軍蔣斌守漢城,兵各五千。會使護軍荀愷、
前將軍李輔各統(tǒng)萬人,愷圍漢城,輔圍樂城。會徑過,西出陽安口,遣人祭諸葛亮之墓。
使護軍胡烈等行前,攻破關(guān)城,得庫藏積谷。姜維自沓中還,至陰平,合集士眾,欲赴
關(guān)城。未到,聞其已破,退趣白水。與蜀將張翼、廖化等合守劍閣拒會。會移檄蜀將吏
士民曰:
往者漢祚衰微,率土分崩,生民之命,幾于泯滅。太祖武皇帝神武圣哲,撥亂反正,
拯其將墜,造我區(qū)夏。高祖文皇帝應(yīng)天順民。受命踐阼。烈祖明皇帝奕世重光,恢拓洪
業(yè)。然江山之外,異政殊俗,率土齊民未蒙王化,此三祖所以顧懷遺恨也。今主上圣德
欽明,紹隆前緒。宰輔忠肅明允,劬勞王室,布政垂惠而萬邦協(xié)和,施德百蠻而肅慎致
貢。悼彼巴蜀,獨為匪民,愍此百姓,勞役未已。是以命授六師,龔行天罰,征西、雍
州、鎮(zhèn)西諸軍,五道并進。古之行軍,以仁為本,以義治之。王者之師,有征無戰(zhàn)。故
虞舜舞干戚而服有苗,周武有散財、發(fā)廩、表閭之義。今鎮(zhèn)西奉辭銜命,攝統(tǒng)戎重,庶
弘文告之訓,以濟元元之命,非欲窮武極戰(zhàn),以快一朝之政,故略陳安危之要,其敬聽
話言。
“益州先主以命世英才,興兵朔野,困躓冀、徐之郊,制命紹、布之手,太祖拯而
濟之,與隆大好。中更背違,棄同即異,諾葛孔明仍規(guī)秦川,姜伯約屢出隴右。勞動我
邊境,侵擾我氐、羌,方國家多故,未遑修九伐之征也。今邊境乂清,方內(nèi)無事,蓄力
待時,并兵一向,而巴蜀一州之眾、分張守備,難以御天下之師。段谷、侯和沮傷之氣,
難以敵堂堂之陳。比年以來,曾無寧歲。征夫勤瘁,難以當子來之民。此皆諸賢所親見
也。蜀相壯見擒于秦,公孫述授首于漢,九州之險,是非一姓。此皆諸賢所備聞也。明
者見危于無形,智者窺禍于未萌,是以微子去商,長為周賓,陳平背項,立功于漢。豈
安酖毒,懷祿而不變哉?今國朝隆天覆之思,宰輔弘寬恕之德,先惠后誅,好生惡殺。
往者吳將孫壹舉眾內(nèi)附,位為上司、寵秩殊異。文欽、唐咨為國大害,叛主仇賊,還為
戎首。咨因逼擒獲,欽二于還降,皆將軍,封侯。咨與聞國事。壹等窮踧歸命,猶加盛
寵,況巴蜀賢知見機而作者哉。誠能深鑒成敗,邈然高蹈,投跡微子之蹤,措身陳平之
軌,則福同古人,慶流來裔,百姓士民,安堵舊業(yè),農(nóng)不易畝,市不回肆,去累卵之危,
就永安之福,豈不美與?若偷安旦夕,迷而不反,大兵一發(fā),玉石皆碎,雖欲悔之,亦
無及已。其詳擇利害,自求多福,各具宣布,咸使聞知!
鄧艾迫姜維到陰平。簡選精銳,欲從漢德陽入江由左儋道詣綿竹,趣成都,與諸葛
緒共行。緒以本受節(jié)度邀姜維,西行非本詔,遂進軍前向白水,與會合。會遣將軍田章
等從劍閣西,徑出江由。未至百里,章先破蜀伏兵三校,艾使章先登。遂長驅(qū)而前。會
與緒軍向劍閣,會欲專軍勢,密白緒畏懦不進,檻車征還。軍悉屬會,進攻劍閣,不克,
引退,蜀軍保險拒守。艾遂至綿竹,大戰(zhàn),斬諸葛瞻。維等聞?wù)耙哑,率其眾東入于巴,
會乃進軍至涪,遣胡烈、田續(xù)、龐會等追維。艾進軍向成都,劉撣詣艾降,遣使敕維等
令降于會。維至廣漢郪縣,令兵悉放器仗,送節(jié)傳于胡烈,便從東道詣會降。會上言曰:
“賊姜維、張翼、廖化、董厥等逃死遁走,欲趣成都。臣輒遣司馬夏侯咸、護軍胡烈等,
徑從劍閣,出新都、大渡截其前,參軍愛(青彡)、將軍句安等躡其后,參軍皇甫闿、
將軍王買等從涪南出沖其腹。臣據(jù)涪縣為東西勢援,維等所統(tǒng)步騎四五萬人,擐甲厲兵,
塞川填谷,數(shù)百里中首尾相繼,憑恃其眾,方軌而西。臣敕咸、闿等令分兵據(jù)勢。廣張
羅網(wǎng),南杜走吳之道,西塞成都之路,北絕越逸之徑,四面云集,首尾并進,蹊路斷絕,
走伏無地。臣又手書申喻,開示生路,群寇困逼,知命窮數(shù)盡,解甲投戈,面縛委質(zhì),
印綬萬數(shù),資器山積。昔舜舞干戚,有苗自服;牧野之師,商旅倒戈。有征無戰(zhàn),帝王
之盛業(yè)。全國為上,破國次之。全軍為上,破軍次之。用兵之令典。陛下圣德,侔蹤前
代,翼輔忠明,齊軌公旦,仁育群生,義征不譓,殊俗向化,無思不服,師不逾時,兵
不血刃,萬里同風,九州共貫。臣輒奉宣詔命,導揚思化,復其社稷,安其閭伍,舍其
賦調(diào),弛其征役,訓之德禮以移其風,示之軌儀以易其俗,百姓欣欣,人懷逸豫,后來
其蘇,義無以過!睍谑墙麢z士眾不得抄略,虛己誘納,以接蜀之群司,與維情好歡
甚。十二月詔曰:“會所向摧弊,前無強敵,緘制眾城,網(wǎng)羅進逸。蜀之豪帥,面縛歸
命,謀無遺策,舉無廢功。凡所降誅,動以萬計,全勝獨克,有征無戰(zhàn)。拓平西夏,方
隅清晏。其以會為司徒,進封縣侯。增邑萬戶。封予二人亭侯,邑各千戶!
會內(nèi)有異志,因鄧艾承制專事,密白艾有反狀。于是詔書檻車征艾。司馬文王懼艾
或不從命,敕會并進軍成都,監(jiān)軍衛(wèi)瓘在會前行,以文王手筆令宣喻艾軍,艾軍皆釋仗,
遂收艾入檻車。會所憚惟艾,艾既擒而會尋至,獨統(tǒng)大眾,威震西土。自謂功名蓋世,
不可復為人下,加猛將銳率皆在己手,遂謀反。欲使姜維等皆將蜀兵出斜谷,會自將大
眾隨其后。既至長安,令騎士從陸道,步兵從水道順流浮渭入河,以為五日可到孟津,
與騎會洛陽,一旦天下可定也。會得文王書云:“恐鄧艾或不就征,今遣中護軍賈充將
步騎萬人徑入斜谷,屯樂城,吾自將十萬屯長安,相見在近。”會得書驚,呼所親語之
曰:“但取鄧艾,相國知我能獨辦之。今來大重,必覺我異矣。便當速發(fā)。事成?傻
天下。不成,退保蜀漢,不失作劉備也。我自淮南以來,畫無遺策,四海所共知也。我
欲持此安歸乎!”會以五年正月十五日至,其明日,悉請護軍、郡守、牙門騎督以上及
蜀之故宮,為太后發(fā)喪于蜀朝堂。矯太后遺詔,使會起兵廢文王,”皆班示坐上人,使
下議訖,書版署置,更使所親信代領(lǐng)諸軍。所請群官,悉閉著益州諸曹屋中,城門宮門
皆閉,嚴兵圍守。會帳下督丘建本屆胡烈,烈薦之文王,會請以自隨,任愛之。建愍烈
獨坐,啟會,使聽內(nèi)一親兵出取飲食,諸牙門隨例各納—人。烈紿語親兵及疏與其子曰:
“丘建密說消息,會已作大坑,白棓數(shù)千,欲悉呼外兵入,人賜白?焰?,拜為散將,
以次棓殺坑中!敝T牙門親兵亦咸說此語,一夜傳相告,皆遍;蛭紩骸翱杀M殺牙門
騎督以上!睍q豫未決。十八日日中,烈軍兵與烈兒擂鼓出門,諸軍兵不期皆鼓噪出,
曾無督促之者,而爭先赴城。時方給與姜維鎧杖,白外有匈匈聲,似失火,有頃,白兵
走向城。會驚。謂維曰:“兵來似欲作惡,當云何?”維曰:“但當擊之耳!睍脖
悉殺所閉諸牙門、郡守,內(nèi)人共舉機以柱門,兵斫門,不能破。斯須,門外倚梯登城,
或燒城屋,蟻附亂進,矢下如雨,牙門、郡守各緣屋出,與其卒兵相得。姜維率會左右
戰(zhàn),手殺五六人,眾既格斬維,爭赴殺會。會時年四十,將士死者數(shù)百人。
初,艾為太尉,會為司徒。皆持節(jié)、都督諸軍如故,咸未受命而斃。會兄毓,以四
年冬薨,會竟未知問。會兄子邕,隨會與懼死。會所養(yǎng)兄子毅及峻,辿等下獄,當伏誅,
司馬文王表天子下詔,曰:“峻等祖父繇,三祖之世,極位臺司,佐命立勛,饗食廟庭。
父毓,歷職內(nèi)外,干事有績。昔楚思子文之治,不滅斗氏之祀。晉錄成宣之忠,用存趙
氏之后,以會、邕之罪,而絕繇、毓之類,吾有愍然!峻、辿兄弟特原,有官爵者如故。
惟毅及邕息伏法!被蛟,毓曾密啟司馬文王,言會挾術(shù)難保,不可專任,故有峻等云。
初,文王欲遣會伐蜀,西曹屬邵悌求見曰,“今遣鐘會率十余萬眾伐蜀,愚謂會單
身無重任,不若使余人行!蔽耐跣υ唬骸拔覍幃攺筒恢艘?蜀為天下作患,使民不
得安息,我今伐之如指掌耳,而眾人皆言蜀不可伐。夫人心豫怯則智勇并竭,智勇并竭
而強使之,適為敵擒耳。惟鐘會與人意同,今遣會伐蜀,必可滅蜀。滅蜀之后,就如卿
所慮,當何所能一辦耶?凡敗軍之將不可以語勇,亡國之大夫不可與圖存,心膽已破故
也。若蜀以破,遺民震恐,不足與國事。中國將士各自思歸,不肯與同也。若作惡,只
自滅族耳。卿不須憂此,慎莫使人聞也!奔皶奏嚢卉,文王將西,悌復曰:“鐘
會所統(tǒng),五六倍于鄧艾,但可敕會取艾,不足自行!蔽耐踉唬骸扒渫皶r所言邪,而
更云可不須行乎?雖爾,此言不可宣也。我要自當以信義待人,但人不當負我,我豈可
先人生心哉!近日賈護軍問我。言‘頗疑鐘會不?’我答言:‘如今遣卿行,寧可復疑卿
邪?’賈亦無以《易》我語也。我到長安,則自了矣。”軍至長安,會果已死,咸如所
策。
會嘗論《易》無互體、才性同異。及會死后,于會家得書二十篇,名曰《道論》。
而實刑名家也,其文似會。初,會弱冠與山陽王弼并知名。弼好論儒道,辭才逸辯,注
《易》及《老子》,為尚書郎,年二十余卒。
評曰:“王淩風節(jié)格尚,毋丘儉才識拔干,諾葛誕嚴毅威重,鐘會精練策數(shù),咸以
顯名,致茲榮任,而皆心大志迂,不慮禍難,變?nèi)绨l(fā)機,宗族涂地,豈不謬惑邪!鄧艾
矯然強壯,立功立事,然暗于防患,咎敗旋至,豈遠知乎諸葛恪而不能近自見,此蓋古
人所謂自論者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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