志第二十 刑法
夫刑者，制死生之命，詳善惡之源，翦亂除暴，禁人為非者也。圣王仰視法星，旁觀習(xí)坎，彌縫五氣，取則四時，莫不先春風(fēng)以播恩，后秋霜而動憲。是以宣慈惠愛，導(dǎo)其萌芽，刑罰威怒，隨其肅殺。仁恩以為情性，禮義以為綱紀(jì)，養(yǎng)化以為本，明刑以為助。上有道，刑之而無刑；上無道，殺之而不勝也�！队洝吩唬骸敖讨缘�，齊之以禮，則人有格心。教之以政，齊之以刑，則人有遁心�！倍己鮿裆�，終乎禁暴，以此字人，必兼刑罰。至于時逢交泰，政稱忠厚，美化與車軌攸同，至仁與嘉祥間出，歲布平典，年垂簡憲。昭然如日月，望之者不迷，曠乎如大路，行之者不惑。
刑者甲兵焉，鈇鉞焉，刀鋸鉆鑿，鞭撲榎楚，陳乎原野而肆諸市朝，其所由來，亦已久矣。若夫龍官之歲，鳳紀(jì)之前，結(jié)繩而不違，不令而人畏。五帝畫象，殊其衣服，三王肉刑，刻其膚體。若重華之眚?yàn)?zāi)肆赦，文命之刑罰三千，而都君恤刑，尚奉唐堯之德，高密泣罪，猶懷虞舜之心。殷因以降，去德滋遠(yuǎn)。若紂能遵成湯，不造砲格，設(shè)刑兼禮，守位依仁，則西伯?dāng)哭\，化為田叟。周王立三刺以不濫，弘三宥以開物，成、康以四十二年之間，刑厝不用。薰風(fēng)潛暢，頌聲遐舉，越裳重譯，萬里來歸。若乃魯接燕、齊，荊鄰鄭、晉，時之所尚，資乎辯舌，國之所恃，不在威刑，是以才鼓夷蒐，宣尼致誚，既鑄刑辟，叔向貽書，夫勃澥之浸，沾濡千里，列國之政，豈周之膏潤者歟！秦氏僻自西戎，初平區(qū)夏，于時投戈棄甲，仰恩祈惠，乃落嚴(yán)霜于政教，揮流電于邦國，棄灰偶語，生愁怨于前，毒網(wǎng)凝科，害肌膚于后。玄鉞肆于朝市，赭服飄于路衢，將閭有一劍之哀，茅焦請列星之?dāng)?shù)。漢高祖初以三章之約，以慰秦人，孝文躬親玄默，遂疏天網(wǎng)。孝宣樞機(jī)周密，法理詳備，選于定國為廷尉，黃霸以為廷平。每以季秋之后，諸所請讞，帝常幸宣室，齋而決事，明察平恕，號為寬簡。光武中興，不移其舊，是以二漢群后，罕聞殘酷。魏武造易釱之科，明皇施減死之令，中原凋敝，吳、蜀三分，哀矜折獄，亦所未暇。晉氏平吳，九州寧一，乃命賈充，大明刑憲。內(nèi)以平章百姓，外以和協(xié)萬邦，實(shí)曰輕平，稱為簡易。是以宋、齊方駕，轥其余軌。若乃刑隨喜怒，道暌正直，布憲擬于秋荼，設(shè)網(wǎng)逾于朝脛，恣興夷翦，取快情靈。若隋高祖之揮刃無辜，齊文宣之輕刀臠割，此所謂匹夫私仇，非關(guān)國典�？鬃釉唬骸靶虂y及諸政，政亂及諸身�！毙闹�，則善惡之本原也。彪、約所制，無刑法篇，臧、蕭之書，又多漏略，是以撮其遺事，以至隋氏，附于篇云。
梁武帝承齊昏虐之余，刑政多僻。既即位，乃制權(quán)典，依周、漢舊事，有罪者贖。其科，凡在官身犯，罰金。鞭杖杖督之罪，悉入贖停罰。其臺省令史士卒欲贖者，聽之。時欲議定律令，得齊時舊郎濟(jì)陽蔡法度，家傳律學(xué)，云齊武時，刪定郎王植之，集注張、杜舊律，合為一書，凡一千五百三十條，事未施行，其文殆滅，法度能言之。于是以為兼尚書刪定郎，使損益植之舊本，以為《梁律》。天監(jiān)元年八月，乃下詔曰：“律令不一，實(shí)難去弊。殺傷有法，昏墨有刑，此蓋�？�，易為條例。至如三男一妻，懸首造獄，事非慮內(nèi)，法出恆鈞。前王之律，后王之令，因循創(chuàng)附，良各有以。若游辭費(fèi)句，無取于實(shí)祿者，宜悉除之。求文指歸，可適變者，載一家為本，用眾家以附。丙丁俱有，則去丁以存丙。若丙丁二事注釋不同，則二家兼載。咸使百司，議其可不，取其可安，以為標(biāo)例。宜云：‘某等如干人同議，以此為長’，則定以為《梁律》。留尚書比部，悉使備文，若班下州郡，止撮機(jī)要�？蔁o二門侮法之弊�！狈ǘ扔终�?jiān)唬骸拔�、晉撰律，止關(guān)數(shù)人，今若皆咨列位，恐緩而無決�！庇谑且陨袝钔趿�、侍中王瑩、尚書仆射沈約、吏部尚書范云、長兼侍中柳惲、給事黃門侍郎傅昭、通直散騎常侍孔藹、御史中丞樂藹、太常丞許懋等，參議斷定，定為二十篇：一曰刑名，二曰法例，三曰盜劫，四曰賊叛，五曰詐偽，六曰受賕，七曰告劾，八曰討捕，九曰系訊，十曰斷獄，十一曰雜，十二曰戶，十三曰擅興，十四曰毀亡，十五曰衛(wèi)宮，十六曰水火，十七曰倉庫，十八曰廄，十九曰關(guān)市，二十曰違制。其制刑為十五等之差：棄市已上為死罪，大罪梟其首，其次棄市。刑二歲已上為耐罪，言各隨伎能而任使之也。有髡鉗五歲刑，笞二百收贖絹，男子六十匹。又有四歲刑，男子四十八匹。又有三歲刑，男子三十六匹。又有二歲刑，男子二十四匹。罰金一兩已上為贖罪。贖死者金二斤，男子十六匹。贖髡鉗五歲刑笞二百者，金一斤十二兩，男子十四匹。贖四歲刑者，金一斤八兩，男子十二匹。贖三歲刑者，金一斤四兩，男子十匹。贖二歲刑者，金一斤，男子八匹。罰金十二兩者，男子六匹。罰金八兩者，男子四匹。罰金四兩者，男子二匹。罰金二兩者，男子一匹。罰金一兩者，男子二丈。女子各半之。五刑不簡，正于五罰，五罰不服，正于五過，以贖論，故為此十五等之差。又制九等之差：有一歲刑，半歲刑，百日刑，鞭杖二百，鞭杖一百，鞭杖五十，鞭杖三十，鞭杖二十，鞭杖一十。又有八等之差：一曰免官，加杖督一百；二曰免官；三曰奪勞百日，杖督一百；四曰杖督一百；五曰杖督五十；六曰杖督三十；七曰杖督二十；八曰杖督一十。論加者上就次，當(dāng)減者下就次。凡系獄者，不即答款，應(yīng)加測罰，不得以人士為隔。若人士犯罰，違捍不款，宜測罰者，先參議牒啟，然后科行。斷食三日，聽家人進(jìn)粥二升。女及老小，一百五十刻乃與粥，滿千刻而止。囚有械、杻、斗械及鉗，并立輕重大小之差，而為定制。其鞭有制鞭、法鞭、常鞭，凡三等之差。制鞭，生革廉成；法鞭，生革去廉；常鞭，熟靼不去廉。皆作鶴頭紐，長一尺一寸。梢長二尺七寸，廣三分，靶長二尺五寸。杖皆用生荊，長六尺。有大杖、法杖、小杖三等之差。大杖，大頭圍一寸三分，小頭圍八分半。法杖，圍一寸三分，小頭五分。小杖，圍一寸一分，小頭極杪。諸督罰，大罪無過五十、三十，小者二十。當(dāng)笞二百以上者，笞半，余半后決，中分鞭杖。老小于律令當(dāng)?shù)帽拚攘P者，皆半之。其應(yīng)得法鞭、杖者，以熟靼鞭、小杖。過五十者，稍行之。將吏已上及女應(yīng)有罰者，以罰金代之。其以職員應(yīng)罰，及律令指名制罰者，不用此令。其問事諸罰，皆用熟靼鞭、小杖。其制鞭制杖，法鞭法杖，自非特詔，皆不得用。詔鞭杖在京師者，皆于云龍門行。女子懷孕者，勿得決罰。其謀反、大逆已上皆斬。父子同產(chǎn)田，無少長皆棄市。母妻姊妹及應(yīng)從坐棄市者，妻子女妾同補(bǔ)奚官為奴婢。貲財沒官。劫身皆斬，妻子補(bǔ)兵。遇赦降死者，黵面為劫字，髡鉗，補(bǔ)冶鎖士終身。其下又謫運(yùn)配材官冶士、尚方鎖士，皆以輕重差其年數(shù)。其重者或終身。
士人有禁錮之科，亦有輕重為差。其犯清議，則終身不齒。耐罪囚八十已上，十歲已下，及孕者、盲者、侏儒當(dāng)械系擊者，及郡國太守相、都尉、關(guān)中侯已上，亭侯已上之父母妻子，及所生坐非死罪除名之罪，二千石已上非檻征者，并頌系之。
丹陽尹月一詣建康縣，令三官參共錄獄，察斷枉直。其尚書當(dāng)錄人之月者，與尚書參共錄之。大凡定罪二千五百二十九條。
二年四月癸卯，法度表上新律，又上《令》三十卷，《科》三十卷。帝乃以法度守廷尉卿，詔班新律于天下。
三年八月，建康女子任提女，坐誘口當(dāng)死。其子景慈對鞫辭云，母實(shí)行此。是時法官虞僧虬啟稱：“案子之事親，有隱無犯，直躬證父，仲尼為非。景慈素?zé)o防閑之道，死有明目之據(jù)，陷親極刑，傷和損俗。凡乞鞫不審，降罪一等，豈得避五歲之刑，忽死母之命！景慈宜加罪辟�！痹t流于交州。至是復(fù)有流徒之罪。其年十月甲子，詔以金作權(quán)典，宜在蠲息。于是除贖罪之科。
武帝敦睦九族，優(yōu)借朝士，有犯罪者，皆諷群下，屈法申之。百姓有罪，皆案之以法。其緣坐則老幼不免，一人亡逃，則舉家質(zhì)作。人既窮急，奸宄益深。后帝親謁南郊，秣陵老人遮帝曰：“陛下為法，急于黎庶，緩于權(quán)貴，非長久之術(shù)。誠能反是，天下幸甚�！钡塾谑撬加幸詫捴�。舊獄法，夫有罪，逮妻子，子有罪，逮父母。十一年正月壬辰，乃下詔曰：“自今捕謫之家，及罪應(yīng)質(zhì)作，若年有老小者，可停將送�！笔哪�，又除黵面之刑。
帝銳意儒雅，疏簡刑法，自公卿大臣，咸不以鞫獄留意。奸吏招權(quán)，巧文弄法，貨賄成市，多致枉濫。大率二歲刑已上，歲至五千人。是時徙居作者具五任，其無任者，著斗械。若疾病，權(quán)解之。是后囚徒或有優(yōu)劇。大同中，皇太子在春宮視事，見而愍之，乃上疏曰：“臣以比時奉敕，權(quán)親京師雜事。切見南北郊壇、材官、車府、太官下省、左裝等處上啟，并請四五歲已下輕囚，助充使役。自有刑均罪等，愆目不異，而甲付錢署，乙配郊壇。錢署三所，于事為劇，郊壇六處，在役則優(yōu)。今聽獄官詳其可否，舞文之路，自此而生。公平難遇其人，流泉易啟其齒，將恐玉科重輕，全關(guān)墨綬，金書去取，更由丹筆。愚謂宜詳立條制，以為永準(zhǔn)�！钡凼蛛穲笤唬骸绊暷暌褋�，處處之役，唯資徒謫，逐急充配。若科制繁細(xì)，義同簡絲，切須之處，終不可得。引例興訟，紛紜方始。防杜奸巧。自是為難。更當(dāng)別思，取其便也�！本垢ブ畯�。是時王侯子弟皆長，而驕蹇不法。武帝年老，厭于萬機(jī)，又專精佛戒，每斷重罪，則終日弗懌。嘗游南苑，臨川王宏伏人于橋下，將欲為逆。事覺，有司請誅之。帝但泣而讓曰：“我人才十倍于爾，處此恆懷戰(zhàn)懼。爾何為者？我豈不能行周公之事，念汝愚故也�！泵馑庸�。頃之，還復(fù)本職。由是王侯驕橫轉(zhuǎn)甚，或白日殺人于都街，劫賊亡命，咸于王家自匿，薄暮塵起，則剝掠行路，謂之打稽。武帝深知其弊，而難于誅討。十一年十月，復(fù)開贖罪之科。中大同元年七月甲子，詔自今犯罪，非大逆，父母、祖父母勿坐。自是禁網(wǎng)漸疏，百姓安之，而貴戚之家，不法尤甚矣。尋而侯景逆亂。
及元帝即位，懲前政之寬，且帝素苛刻，及周師至，獄中死囚且數(shù)千人，有司請皆釋之，以充戰(zhàn)士。帝不許，并令棒殺之。事未行而城陷。敬帝即位，刑政適陳矣。
陳氏承梁季喪亂，刑典疏闊。及武帝即位，思革其弊，乃下詔曰：“朕聞唐、虞道盛，設(shè)畫象而不犯，夏、商德衰，雖孥戮其未備。洎乎末代，綱目滋繁，矧?qū)賮y離，憲章遺紊。朕始膺寶歷，思廣政樞，外可搜舉良才，冊改科令，群僚博議，務(wù)存平簡�！庇谑巧郧蟮昧簳r明法吏，令與尚書刪定郎范泉參定律令。又敕尚書仆射沈欽、吏部尚書徐陵、兼尚書左丞宗元饒、兼尚書左丞賀朗參知其事，制《律》三十卷，《令律》四十卷。采酌前代，條流冗雜，綱目雖多，博而非要。其制唯重清議禁錮之科。若縉紳之族，犯虧名教，不孝及內(nèi)亂者，發(fā)詔棄之，終身不齒。先與士人為婚者，許妻家奪之。其獲賊帥及士人惡逆，免死付治，聽將妻入役，不為年數(shù)。又存贖罪之律，復(fù)父母緣坐之刑。自余篇目條綱，輕重簡繁，一用梁法。其有贓驗(yàn)顯然而不款，則上測立。立測者，以土為垛，高一尺，上圓劣，容囚兩足立。鞭二十，笞三十訖，著兩械及杻，上垛。一上測七刻，日再上。三七日上測，七日一行鞭。凡經(jīng)杖，合一百五十，得度不承者，免死。其髡鞭五歲刑，降死一等，鎖二重。其五歲刑已下，并鎖一重。五歲四歲刑，若有官，準(zhǔn)當(dāng)二年，余并居作。其三歲刑，若有官，準(zhǔn)當(dāng)二年，余一年贖。若公坐過誤，罰金。其二歲刑，有官者，贖論。一歲刑，無官亦贖論。寒庶人，準(zhǔn)決鞭杖。囚并著械，徒并著鎖，不計(jì)階品。死罪將決，乘露車，著三械。加壺手。至市，脫手械及壺手焉。當(dāng)刑于市者，夜須明，雨須晴�；匏�、八節(jié)、六齊、月在張心日，并不得行刑。廷尉寺為北獄，建康縣為南獄，并置正監(jiān)平。又制，常以三月，侍中、吏部尚書、尚書、三公郎、部都令史、三公錄冤局，令史、御史中丞、侍御史、蘭臺令史，親行京師諸獄及冶署，理察囚徒冤枉。
文帝性明察，留心刑政，親覽獄訟，督責(zé)群下，政號嚴(yán)明。是時承寬政之后，功臣貴戚有非法，帝咸以法繩之，頗號峻刻。及宣帝即位，優(yōu)借文武之士，崇簡易之政，上下便之。其后政令即寬，刑法不立，又以連年北伐，疲人聚為劫盜矣。后主即位，信任讒邪，群下縱恣，鬻獄成市，賞罰之命，不出于外。后主性猜忍疾忌，威令不行，左右有忤意者，動至夷戮。百姓怨叛，以至于滅。
齊神武、文襄，并由魏相，尚用舊法。及文宣天保元年，始命群官刊定魏朝《麟趾格》。是時軍國多事，政刑不一，決獄定罪，罕依律文，相承謂之變法從事。清河房超為黎陽郡守，有趙道德者，使以書屬超。超不發(fā)書，棒殺其使。文宣于是令守宰各設(shè)棒，以誅屬請之使。后都官郎中宋軌奏曰：“昔曹操懸棒，威于亂時，今施之太平，未見其可。若受使請賕，猶致大戮，身為枉法，何以加罪？”于是罷之。即而司徒功曹張老上書，稱大齊受命已來，律令未改，非所以創(chuàng)制垂法，革人視聽。于是始命群官，議造《齊律》，積年不成。其決獄猶依魏舊。是時刑政尚新，吏皆奉法。自六年之后，帝遂以功業(yè)自矜，恣行酷暴，昏狂酗Ｗ，任情喜怒。為大鑊、長鋸、坐刂碓之屬，并陳于庭，意有不快，則手自屠裂，或命左右臠啖，以逞其意。時仆射楊遵彥乃令憲司先定死罪囚，置于仗衛(wèi)之中，帝欲殺人，則執(zhí)以應(yīng)命，謂之供御囚。經(jīng)三月不殺者，則免其死。帝嘗幸金鳳臺，受佛戒，多召死囚，編籧篨為翅，命之飛下，謂之放生。墜皆致死，帝視以為觀笑。時有司折獄，又皆酷法。訊囚則用車輻犭芻杖，夾指壓踝，又立之燒犁耳上，或使以臂貫燒車釭。既不勝其苦，皆致誣伏。七年，豫州檢使白扌剽為左丞盧斐所劾，乃于獄中誣告斐受金。文宣知其奸罔，詔令按之，果無其事。乃敕八座議立案劾格，負(fù)罪不得告人事。于是挾奸者畏糾，乃先加誣訟，以擬當(dāng)格，吏不能斷。又妄相引，大獄動至千人，多移歲月。然帝猶委政輔臣楊遵彥，彌縫其闕，故時議者竊云，主昏于上，政清于下。
孝昭在籓，已知其失，即位之后，將加懲革，未幾而崩。武成即位，思存輕典，大寧元年，乃下詔曰：“王者所用，唯在賞罰，賞貴適理，罰在得情。然理容進(jìn)退，事涉疑似，盟府司勛，或有開塞之路，三尺律令，未窮畫一之道。想文王之官人，念宣尼之止訟，刑賞之宜，思獲其所。自今諸應(yīng)賞罰，皆賞疑從重，罰疑從輕�！� 又以律令不成，頻加催督。河清三年，尚書令、趙郡王睿等，奏上《齊律》十二篇：一曰名例，二曰禁衛(wèi)，三曰婚戶，四曰擅興，五曰違制，六曰詐偽，七曰斗訟，八曰賊盜，九曰捕斷，十曰毀損，十一曰廄牧，十二曰雜。其定罪九百四十九條。又上《新令》四十卷，大抵采魏、晉故事。其制，刑名五：一曰死，重者轘之，其次梟首，并陳尸三日；無市者，列于鄉(xiāng)亭顯處。其次斬刑，殊身首。其次絞刑，死而不殊。凡四等。二曰流刑，謂論犯可死，原情可降，鞭笞各一百，髡之，投于邊裔，以為兵卒，未有道里之差。其不合遠(yuǎn)配者，男子長徒，女子配舂，并六年。三曰刑罪，即耐罪也。有五歲、四歲、三歲、二歲、一歲之差。凡五等。各加鞭一百。其五歲者，又加笞八十，四歲者六十，三歲者四十，二歲者二十，一歲者無笞。并鎖輸左校而不髡。無保者鉗之。婦人配舂及掖庭織。四曰鞭，有一百、八十、六十、五十、四十之差，凡五等。五曰杖，有三十、二十、十之差，凡三等。大凡為十五等。當(dāng)加者上就次，當(dāng)減者下就次。贖罪舊以金，皆代以中絹。死一百匹，流九十二匹，刑五歲七十八匹，四歲六十四匹，三歲五十匹，二歲三十六匹。各通鞭笞論。一歲無笞，則通鞭二十四匹。鞭杖每十，贖絹一匹。至鞭百，則絹十匹。無絹之鄉(xiāng)，皆準(zhǔn)絹收錢。自贖笞十已上至死。又為十五等之差。當(dāng)加減次，如正決法。合贖者，謂流內(nèi)官及爵秩比視、老小閹癡并過失之屬。犯罰絹一匹及杖十已上，皆名為罪人。盜及殺人而亡者，即懸名注籍，甄其一房配驛戶。宗室則不注盜，及不入奚官，不加宮刑。自犯流罪已下合贖者，及婦人犯刑已下，侏儒、篤疾、癃?dú)埛欠杆雷�，皆頌系之。罪刑年者鎖，無鎖以枷。流罪已上加?xùn)冃�。死罪者桁之。決流刑鞭笞者，鞭其背。五十，一易執(zhí)鞭人。鞭鞘皆用熟皮，削去廉棱。鞭瘡長一尺。笞者笞臂，而不中易人。杖長三尺五寸，大頭徑二分半，小頭徑一分半。決三十已下杖者，長四尺，大頭徑三分，小頭徑二分。在官犯罪，鞭杖十為一負(fù)。閑局六負(fù)為一殿，平局八負(fù)為一殿，繁局十負(fù)為一殿。加于殿者，復(fù)計(jì)為負(fù)焉。赦日，則武庫令設(shè)金雞及鼓于閶闔門外之右。勒集囚徒于闕前，撾鼓千聲，釋枷鎖焉。又列重罪十條：一曰反逆，二曰大逆，三曰叛，四曰降，五曰惡逆，六曰不道，七曰不敬，八曰不孝，九曰不義，十曰內(nèi)亂。其犯此十者，不在八議論贖之限。是后法令明審，科條簡要，又敕仕門之子弟常講習(xí)之。齊人多曉法律，蓋由此也。其不可為定法者，別制《權(quán)令》二卷，與之并行。后平秦王高歸彥謀反，須有約罪，律無正條，于是遂有《別條權(quán)格》，與律并行。大理明法，上下比附，欲出則附依輕議，欲入則附從重法，奸吏因之，舞文出沒。至于后主，權(quán)幸用事，有不附之者，陰中以法。綱紀(jì)紊亂，卒至于亡。
周文帝之有關(guān)中也，霸業(yè)初基，典章多闕。大統(tǒng)元年，命有司斟酌今古通變可以益時者，為二十四條之制，奏之。七年，又下十二條制。十年，魏帝命尚書蘇綽，總?cè)鶙l，更損益為五卷，班于天下。其后以河南趙肅為廷尉卿，撰定法律。肅積思累年，遂感心疾而死。乃命司憲大夫拓拔迪掌之。至保定三年三月庚子乃就，謂之《大律》，凡二十五篇：一曰刑名，二曰法例，三曰祀享，四曰朝會，五曰婚姻，六曰戶禁，七曰水火，八曰興繕，九曰衛(wèi)宮，十曰市廛，十一曰斗競，十二曰劫盜，十三曰賊叛，十四曰毀亡，十五曰違制，十六曰關(guān)津，十七曰諸侯，十八曰廄牧，十九曰雜犯，二十曰詐偽，二十一曰請求，二十二曰告言，二十三曰逃亡，二十四曰系訊，二十五曰斷獄。大凡定罪一千五百三十七條。其制罪，一曰權(quán)刑五，自十至五十。二曰鞭刑五，自六十至于百。三曰徒刑五，徒一年者，鞭六十，笞十。徒二年者，鞭七十，笞二十。徒三年者，鞭八十，笞三十。徒四年者，鞭九十，笞四十。徒五年者，鞭一百，笞五十。四曰流刑五，流衛(wèi)服，去皇畿二千五百里者，鞭一百，笞六十。流要服，去皇畿三千里者，鞭一百，笞七十。流荒服，去皇畿三千五百里者，鞭一百，笞八十。流鎮(zhèn)服，去皇畿四千里者，鞭一百，笞九十。流蕃服，去皇畿四千五百里者，鞭一百，笞一百。五曰死刑五，一曰磬，二曰絞，三曰斬，四曰梟，五曰裂。五刑之屬各有五，合二十五等。不立十惡之目，而重惡逆、不道、大不敬、不孝、不義、內(nèi)亂之罪。凡惡逆，肆之三日。盜賊群攻鄉(xiāng)邑及入人家者，殺之無罪。若報仇者，告于法而自殺之，不坐。經(jīng)為盜者，注其籍。唯皇宗則否。凡死罪枷而拲，流罪枷而梏，徒罪枷，鞭罪桎，杖罪散以待斷�；首寮坝芯粽撸雷镆严骆i之，徒已下散之。獄成將殺者，書其姓名及其罪于拲而殺之市。唯皇族與有爵者隱獄。
其贖杖刑五，金一兩至五兩。贖鞭刑五，金六兩至十兩。贖徒刑五，一年金十二兩，二年十五兩，三年一斤二兩，四年一斤五兩，五年一斤八兩。贖流刑，一斤十二兩，俱役六年，不以遠(yuǎn)近為差等。贖死罪，金二斤。鞭者以一百為限。加笞者，合二百止。應(yīng)加鞭笞者，皆先笞后鞭。婦人當(dāng)笞者，聽以贖論。徒輸作者，皆任其所能而役使之。杖十已上，當(dāng)加者上就次，數(shù)滿乃坐。當(dāng)減者，死罪流蕃服，蕃服已下俱至徒五年。五年以下，各以一等為差。盜賊及謀反大逆降叛惡逆罪當(dāng)流者，皆甄一房配為雜戶。其為盜賊事發(fā)逃亡者，懸名注配。若再犯徒、三犯鞭者，一身永配下役。應(yīng)贖金者，鞭杖十，收中絹一匹。流徒者，依限歲收絹十二匹。死罪者一百匹。其贖刑，死罪五旬，流刑四旬，徒刑三旬，鞭刑二旬，杖刑一旬。限外不輸者，歸于法。貧者請而免之。大凡定法一千五百三十七條，班之天下。其大略滋章，條流苛密，比于齊法，煩而不要。
又初除復(fù)仇之法，犯者以殺論。時晉公護(hù)將有異志，欲寬政以取人心，然暗于知人，所委多不稱職。既用法寬弛，不足制奸，子弟僚屬，皆竊弄其權(quán)，百姓愁怨，控告無所。武帝性甚明察，自誅護(hù)后，躬覽萬機(jī)，雖骨肉無所縱舍，用法嚴(yán)正，中外肅然。自魏、晉相承，死罪其重者，妻子皆以補(bǔ)兵。魏虜西涼之人，沒入名為隸戶。魏武入關(guān)，隸戶皆在東魏，后齊因之，仍供廝役。建德六年，齊平后，帝欲施輕典于新國，乃詔凡諸雜戶，悉放為百姓。自是無復(fù)雜戶。其后又以齊之舊欲，未改昏政，賊盜奸宄，頗乖憲章。其年，又為《刑書要制》以督之。其大抵持仗群盜一匹以上，不持仗群盜五匹以上，監(jiān)臨主掌自盜二十匹以上，盜及詐請官物三十匹以上，正長隱五戶及十丁以上及地三頃以上，皆死。自余依《大律》。由是澆詐頗息焉。
宣帝性殘忍暴戾，自在儲貳，惡其叔父齊王憲及王軌、宇文孝伯等。及即位，并先誅戮，由是內(nèi)外不安，俱懷危懼。帝又恐失眾望，乃行寬法，以取眾心。宣政元年八月，詔制九條，宣下州郡。大象元年，又下詔曰：“高祖所立《刑書要制》，用法深重，其一切除之。”然帝荒淫日甚，惡聞其過，誅殺無度，疏斥大臣。又?jǐn)?shù)行肆赦，為奸者皆輕犯刑法，政令不一，下無適從。于是又廣《刑書要制》，而更峻其法，謂之《刑經(jīng)圣制》。宿衛(wèi)之官，一日不直，罪至削除。逃亡者皆死，而家口籍沒。上書字誤者，科其罪。鞭杖皆百二十為度，名曰天杖。其后又加至二百四十。又作礔歷車，以威婦人。其決人罪，云與杖者，即一百二十，多打者，即二百四十。帝既酣飲過度，嘗中飲，有下士楊文祐白宮伯長孫覽，求歌曰：“朝亦醉，暮亦醉。日日恆常醉，政事日無次。”鄭譯奏之，帝怒，命賜杖二百四十而致死。后更令中士皇甫猛歌，猛歌又諷諫。鄭譯又以奏之，又賜猛杖一百二十。是時下自公卿，內(nèi)及妃后，咸加棰楚，上下愁怨。及帝不豫，而內(nèi)外離心，各求茍免。隋高祖為相，又行寬大之典，刪略舊律，作《刑書要制》。既成奏之，靜帝下詔頒行。諸有犯罪未科決者，并依制處斷。
高祖既受周禪，開皇元年，乃詔尚書左仆射、勃海公高颎，上柱國、沛公鄭譯，上柱國、清河郡公楊素，大理前少卿、平源縣公常明，刑部侍郎、保城縣公韓浚，比部侍郎李諤，兼考功侍郎柳雄亮等，更定新律，奏上之。其刑名有五：一曰死刑二，有絞，有斬。二曰流刑三，有一千里、千五百里、二千里。應(yīng)配者，一千里居作二年，一千五百里居作二年半，二千里居作三年。應(yīng)住居作者，三流俱役三年。近流加杖一百，一等加三十。三曰徒刑五，有一年、一年半、二年、二年半、三年。四曰杖刑五，自五十至于百。五曰笞刑五，自十至于五十。而蠲除前代鞭刑及梟首轘裂之法。其流徒之罪皆減縱輕。唯大逆謀反叛者，父子兄弟皆斬，家口沒官。又置十惡之條，多采后齊之制，而頗有損益。一曰謀反，二曰謀大逆，三曰謀叛，四曰惡逆，五曰不道，六曰大不敬，七曰不孝，八曰不睦，九曰不義，十曰內(nèi)亂。犯十惡及故殺人獄成者，雖會赦，猶除名。其在八議之科及官品第七已上犯罪，皆例減一等。其品第九已上犯者，聽贖。應(yīng)贖者，皆以銅代絹。贖銅一斤為一負(fù)，負(fù)十為殿。笞十者銅一斤，加至杖百則十斤。徒一年，贖銅二十斤，每等則加銅十斤，三年則六十斤矣。流一千里，贖銅八十斤，每等則加銅十斤，二千里則百斤矣。二死皆贖銅百二十斤。犯私罪以官當(dāng)徒者，五品已上，一官當(dāng)徒二年；九品已上，一官當(dāng)徒一年；當(dāng)流者，三流同比徒三年。若犯公罪者，徒各加一年，當(dāng)流者各加一等。其累徒過九年者，流二千里。
定訖，詔頒之曰：“帝王作法，沿革不同，取適于時，故有損益。夫絞以致斃，斬則殊刑，除惡之體，于斯已極。梟首轘身，義無所取，不益懲肅之理，徒表安忍之懷。鞭之為用，殘剝膚體，徹骨侵肌，酷均臠切。雖云遠(yuǎn)古之式，事乖仁者之刑，梟轘及鞭，并令去也。貴礪帶之書，不當(dāng)徒罰，廣軒冕之廕，旁及諸親。流役六年，改為五載，刑徒五歲，變從三祀。其余以輕代重，化死為生，條目甚多，備于簡策。宜班諸海內(nèi)，為時軌范，雜格嚴(yán)科，并宜除削。先施法令，欲人無犯之心，國有常刑，誅而不怒之義。措而不用，庶或非遠(yuǎn)，萬方百辟，知吾此懷。”自前代相承，有司訊考，皆以法外。或有用大棒束杖，車輻鞋底，壓踝杖桄之屬，楚毒備至，多所誣伏。雖文致于法，而每有枉濫，莫能自理。至是盡除苛慘之法，訊囚不得過二百，枷杖大小，咸為之程品，行杖者不得易人。帝又以律令初行，人未知禁，故犯法者眾。又下吏承苛政之后，務(wù)鍛煉以致人罪。乃詔申敕四方，敦理辭訟。有枉屈縣不理者，令以次經(jīng)郡及州，至省仍不理，乃詣闕申訴。有所未愜，聽撾登聞鼓，有司錄狀奏之。
帝又每季親錄囚徒。常以秋分之前，省閱諸州申奏罪狀。三年，因覽刑部奏，斷獄數(shù)猶至萬條。以為律尚嚴(yán)密，故人多陷罪。又敕蘇威、牛弘等，更定新律。除死罪八十一條，流罪一百五十四條，徒杖等千余條，定留唯五百條。凡十二卷。一曰名例，二曰衛(wèi)禁，三曰職制，四曰戶婚，五曰廄庫，六曰擅興，七曰賊盜，八曰斗訟，九曰詐偽，十曰雜律，十一曰捕亡，十二曰斷獄。自是刑網(wǎng)簡要，疏而不失。于是置律博士弟子員。斷決大獄，皆先牒明法，定其罪名，然后依斷。五年，侍官慕容天遠(yuǎn)糾都督田元冒請義倉，事實(shí)，而始平縣律生輔恩舞文陷天遠(yuǎn)，遂更反坐。帝聞之，乃下詔曰：“人命之重，懸在律文，刊定科條，俾令易曉。分官命職，恆選循吏，小大之獄，理無疑舛。而因襲往代，別置律官，報判之人，推其為首。殺生之柄，常委小人，刑罰所以未清，威福所以妄作，為政之失，莫大于斯。其大理律博士、尚書刑部曹明法、州縣律生，并可停廢�！弊允侵T曹決事，皆令具寫律文斷之。六年，敕諸州長史已下，行參軍已上，并令習(xí)律，集京之日，試其通不。又詔免尉迥、王謙、司馬消難三道逆人家口之配沒者，悉官酬贖，使為編戶。因除孥戮相坐之法，又命諸州囚有處死，不得馳驛行決。
高祖性猜忌，素不悅學(xué)，既任智而獲大位，因以文法自矜，明察臨下。恆令左右覘視內(nèi)外，有小過失，則加以重罪。又患令史贓污，因私使人以錢帛遺之，得犯立斬。每于殿廷打人，一日之中，或至數(shù)四。嘗怒問事?lián)]楚不甚，即命斬之。十年，尚書左仆射高颎、治書侍御史柳彧等諫，以為朝堂非殺人之所，殿庭非決罰之地。帝不納。颎等乃盡詣朝堂請罪，曰：“陛下子育群生，務(wù)在去弊，而百姓無知，犯者不息，致陛下決罰過嚴(yán)。皆臣等不能有所裨益，請自退屏，以避賢路�！钡塾谑穷欀^領(lǐng)左右都督田元曰：“吾杖重乎？”元曰：“重�！钡蹎柶錉�，元舉手曰： “陛下杖大如指，棰楚人三十者，比常杖數(shù)百，故多致死�！钡鄄粦肆畹顑�(nèi)去杖，欲有決罰，各付所由。后楚州行參軍李君才上言帝寵高颎過甚，上大怒，命杖之，而殿內(nèi)無杖，遂以馬鞭笞殺之。自是殿內(nèi)復(fù)置杖。未幾怒甚，又于殿庭殺人，兵部侍朗馮基固諫，帝不從，竟于殿庭行決。帝亦尋悔，宣慰馮基，而怒群僚之不諫者。十二年，帝以用律者多致踳駁，罪同論異。詔諸州死罪不得便決，悉移大理案覆，事盡然后上省奏裁。十三年，改徒及流并為配防。十五年制，死罪者三奏而后決。十六年，有司奏合川倉粟少七千石，命斛律孝卿鞫問其事，以為主典所竊。復(fù)令孝卿馳驛斬之，沒其家為奴婢，鬻粟以填之。是后盜邊糧者，一升已上皆死，家口沒官。上又以典吏久居其職，肆情為奸。諸州縣佐史，三年一代，經(jīng)任者不得重居之。十七年，詔又以所在官人，不相敬憚，多自寬縱，事難克舉。諸有殿失，雖備科條，或據(jù)律乃輕，論情則重，不即決罪，無以懲肅。其諸司屬官，若有愆犯，聽于律外斟酌決杖。于是上下相驅(qū)，迭行棰楚，以殘暴為干能，以守法為懦弱。
是時帝意每尚慘急，而奸回不止，京市白日，公行掣盜，人間強(qiáng)盜，亦往往而有。帝患之，問群臣斷禁之法，楊素等未及言，帝曰：“朕知之矣�！痹t有能糾告者，沒賊家產(chǎn)業(yè)，以賞糾人。時月之間，內(nèi)外寧息。其后無賴之徒，候富人子弟出路者，而故遺物于其前，偶拾取則擒以送官，而取其賞。大抵被陷者甚眾。帝知之，乃命盜一錢已上皆棄市。行旅皆晏起早宿，天下懔懔焉。此后又定制，行署取一錢已上，聞見不告言者，坐至死。自此四人共盜一榱桷，三人同竊一瓜，事發(fā)即時行決。有數(shù)人劫執(zhí)事而謂之曰：“吾豈求財者邪？但為枉人來耳。而為我奏至尊，自古以來，體國立法，未有盜一錢而死也。而不為我以聞，吾更來，而屬無類矣�！� 帝聞之，為停盜取一錢棄市之法。
帝嘗發(fā)怒，六月棒殺人。大理少卿趙綽固爭曰：“季夏之月，天地成長庶類。不可以此時誅殺。”帝報曰：“六月雖曰生長，此時必有雷霆。天道既于炎陽之時震其威怒，我則天而行，有何不可！”遂殺之。大理掌固來曠上封事，言大理官司恩寬。帝以曠為忠直，遣每旦于五品行中參見。曠又告少卿趙綽濫免徒囚，帝使信臣推驗(yàn)，初無阿曲。帝又怒曠，命斬之。綽因固爭，以為曠不合死。帝乃拂衣入閣，綽又矯言，臣更不理曠，自有他事未及奏聞。帝命引入閤，綽再拜請?jiān)唬骸俺加兴雷锶３紴榇罄砩偾�，不能制馭掌固，使曠觸掛天刑，死罪一也。囚不合死，而臣不能死爭，死罪二也。臣本無他事，而妄言求入，死罪三也�！钡劢忸�。會獻(xiàn)皇后在坐，帝賜綽二金杯酒，飲訖，并以杯賜之。曠因免死，配徒廣州。
帝以年齡晚暮，尤崇尚佛道，又素信鬼神。二十年，詔沙門道士壞佛像天尊，百姓壞岳瀆神像，皆以惡逆論。帝猜忌，二朝臣僚，用法尤峻。御史監(jiān)師，于元正日不劾武官衣劍之不齊者，或以白帝，帝謂之曰：“爾為御史，何縱舍自由�！泵鼩⒅ＶG議大夫毛思祖諫，又殺之。左領(lǐng)軍府長史考校不平，將作寺丞以諫麥筜遲晚，武庫令以署庭荒蕪，獨(dú)孤師以受蕃客鸚鵡，帝察知，并親臨斬決。
仁壽中，用法益峻，帝既喜怒不恆，不復(fù)依準(zhǔn)科律。時楊素正被委任，素又稟性高下，公卿股栗，不敢措言。素于鴻臚少卿陳延不平，經(jīng)蕃客館，庭中有馬屎，又庶仆氈上樗蒲。旋以白帝，帝大怒曰：“主客令不灑掃庭內(nèi)，掌固以私戲污敗官氈，罪狀何以加此！”皆于西市棒殺，而榜棰陳延，殆至于斃。大理寺丞楊遠(yuǎn)、劉子通等，性愛深文，每隨牙奏獄，能承順帝旨。帝大悅，并遣于殿庭三品行中供奉，每有詔獄，專使主之。候帝所不快，則案以重抵，無殊罪而死者，不可勝原。遠(yuǎn)又能附楊素，每于途中接候，而以囚名白之，皆隨素所為輕重。其臨終赴市者，莫不途中呼枉，仰天而哭。越公素侮弄朝權(quán)，帝亦不之能悉。
煬帝即位，以高祖禁網(wǎng)深刻，又敕修律令，除十惡之條。時斗稱皆小舊二倍，其贖銅亦加二倍為差。杖百則三十斤矣。徒一年者六十斤，每等加三十斤為差，三年則一百八十斤矣。流無異等，贖二百四十斤。二死同贖三百六十斤。其實(shí)不異。開皇舊制，Ｘ門子弟，不得居宿衛(wèi)近侍之官。先是蕭嚴(yán)以叛誅，崔君綽坐連庶人勇事，家口籍沒。嚴(yán)以中宮故，君綽緣女入宮愛幸，帝乃下詔革前制曰：“罪不及嗣，既弘至孝之道，恩由義斷，以勸事君之節(jié)。故羊鮒從戮，彌見叔向之誠，季布立勛，無預(yù)丁公之禍，用能樹聲往代，貽范將來。朕虛己為政，思遵舊典，推心待物，每從寬政。六位成象，美厥含弘，一眚掩德，甚非謂也。諸犯罪被戮之門，期已下親，仍令合仕，聽預(yù)宿衛(wèi)近侍之官�！�
三年，新律成。凡五百條，為十八篇。詔施行之，謂之《大業(yè)律》。一曰名例，二曰衛(wèi)宮，三曰違制，四曰請求，五曰戶，六曰婚，七曰擅興，八曰告劾，九曰賊，十曰盜，十一曰斗，十二曰捕亡，十三曰倉庫，十四曰廄牧，十五曰關(guān)市，十六曰雜，十七曰詐偽，十八曰斷獄。其五刑之內(nèi)，降從輕典者，二百余條。其枷杖決罰訊囚之制，并輕于舊。是時百姓久厭嚴(yán)刻，喜于刑寬。后帝乃外征四夷，內(nèi)窮嗜欲，兵革歲動，賦斂滋繁。有司皆臨時迫脅，茍求濟(jì)事，憲章遐棄，賄賂公行，窮人無告，聚為盜賊。帝乃更立嚴(yán)刑，敕天下竊盜已上，罪無輕重，不待聞奏，皆斬。百姓轉(zhuǎn)相群聚，攻剽城邑，誅罰不能禁。帝以盜賊不息，乃益肆淫刑。九年，又詔為盜者籍沒其家。自是群賊大起，郡縣官人，又各專威福，生殺任情矣。及楊玄感反，帝誅之，罪及九族。其尤重者，行轘裂梟首之刑�；蝽荻渲�。命公卿已下，臠啖其肉。百姓怨嗟，天下大潰，及恭帝即位，獄訟有歸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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