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傳第一百二十三 儒學(xué)上
高祖始受命，鉏類夷荒，天下略定，即詔有司立周公、孔子廟于國學(xué)，四時祠。求其后，議加爵土。國學(xué)始置生七十二員，取三品以上子、弟若孫為之；太學(xué)百四十員，取五品以上；四門學(xué)百三十員，取七品以上�？たh三等，上郡學(xué)置生六十員，中、下以十為差；上縣學(xué)置生四十員，中、下亦以十為差。又詔宗室、功臣子孫就秘書外省，別為小學(xué)。
太宗身橐鞬，風纚露沐，然銳情經(jīng)術(shù)，即王府開文學(xué)館，召名儒十八人為學(xué)士，與議天下事。既即位，殿左置弘文館，悉引內(nèi)學(xué)士番宿更休；聽朝之間，則與討古今，道前王所以成敗，或日昃夜艾，未嘗少怠。貞觀六年，詔罷周公祠，更以孔子為先圣，顏氏為先師，盡召天下惇師老德以為學(xué)官。數(shù)臨幸觀釋菜，命祭酒博士講論經(jīng)義，賜以束帛。生能通一經(jīng)者，得署吏。廣學(xué)舍千二百區(qū)，三學(xué)益生員，并置書、算二學(xué)，皆有博士。大抵諸生員至三千二百。自玄武屯營飛騎，皆給博士受經(jīng)，能通一經(jīng)者，聽入貢限。四方秀艾，挾策負素，坌集京師，文治煟然勃興。于是新羅、高昌、百濟、吐蕃、高麗等群酋長并遣子弟入學(xué)，鼓笥踵堂者，凡八千余人。紆侈袂，曳方履，訚訚秩秩，雖三代之盛，所未聞也。帝又讎正《五經(jīng)》繆闕，頒天下示學(xué)者，與諸儒稡章句為義疏，俾久其傳。因詔前代通儒梁皇偘、褚仲都、周熊安生、沈重、陳沈文阿、周弘正、張譏、隋何妥、劉炫等子孫，并加引擢。二十一年，詔“左丘明、卜子夏、公羊高、谷梁赤、伏勝、高堂生、戴圣、毛萇、孔安國、劉向、鄭眾、杜子春、馬融、盧植、鄭玄、服虔、何休、王肅、王弼、杜預(yù)、范寧二十一人，用其書，行其道，宜有以褒大之，自今并配享孔子廟廷”。于是唐三百年之盛，稱貞觀，寧不其然。
高宗尚吏事，武后矜權(quán)變，至諸王駙馬，皆得領(lǐng)祭酒。初，孔穎達等始署官，發(fā)《五經(jīng)》題與諸生酬問；及是，惟判祥瑞案三牒即罷。
玄宗詔群臣及府郡舉通經(jīng)士，而褚無量、馬懷素等勸講禁中，天子尊禮，不敢盡臣之。置集賢院部分典籍、乾元殿博匯群書至六萬卷，經(jīng)籍大備，又稱開元焉。祿山之禍，兩京所藏，一為炎埃，官啇私楮，喪脫幾盡，章甫之徒，劫為縵胡。于是嗣帝區(qū)區(qū)救亂未之得，安暇語貞觀、開元事哉？自楊綰、鄭余慶、鄭覃等以大儒輔政，議優(yōu)學(xué)科，先經(jīng)誼，黜進士，后文辭，亦弗能克也。文宗定《五經(jīng)》，镵之石，張參等是正訛文，寥寥一二可紀。由是觀之，始未嘗不成于艱難，而后敗于易也。
嘗論之，武為救世砭劑，文其膏粱歟！亂已定，必以文治之。否者，是病損而進砭劑，其傷多矣！然則武得之，武治之，不免霸且盜，圣人反是而王。故曰武創(chuàng)業(yè)，文守成，百世不易之道也。若乃舉天下一之于仁義，莫若儒。儒待其人，乃能光明厥功，宰相大臣是已。至專誦習傳授、無它大事業(yè)者，則次為《儒學(xué)篇》。
徐曠，字文遠，以字行。南齊司空孝嗣五世孫。父徹，梁秘書郎，尚元帝女安昌公主。江陵陷，俘以西，客偃師，貧不能自給。兄文林鬻書于肆，文遠日閱之，因博通《五經(jīng)》，明《左氏春秋》。時耆儒沈重講太學(xué)，授業(yè)常千人，文遠從之質(zhì)問，不數(shù)日辭去�；騿柶涔剩鹪唬骸跋壬f，紙上語耳。若奧境，彼有所未見者，尚何觀？”重知其語，召與反復(fù)研辯，嗟嘆其能。性方正，舉動純重，竇威、楊玄感、李密、王世充皆從受學(xué)。
隋開皇中，累遷太學(xué)博士，詔與漢王諒授經(jīng)。會諒反，除名為民。大業(yè)初，禮部侍郎許善心薦文遠及包愷、褚徽、陸德明、魯達為學(xué)官，擢國子博士，愷等為太學(xué)博士。世稱《左氏》有文遠，《禮》有褚徽，《詩》有魯達，《易》有陸德明，皆一時冠云。文遠說經(jīng)，遍舉先儒異論，分明是非，乃出新意以折衷，聽者忘勞。越王侗署國子祭酒。
時洛陽饑，文遠自出城樵拾，為李密所得。密使文遠南向坐，備弟子禮拜之，文遠謝曰：“前日以先王之道授將軍，今將軍擁兵百萬，威振四海，猶能屈體老夫，此盛德也，安敢不盡？將軍若欲為伊、霍，繼絕扶傾，吾雖老，猶愿盡力；如為莽、卓，乘危迫險，則仆耄矣，無能為也！”密頓首曰：“幸得位上公，思所以竭力，先征化及刷國恥，然后入見天子，請罪于有司，惟先生教之。”答曰：“將軍，名臣子，累世盡節(jié)，前陷玄感黨，迷未遠而復(fù)，今若終之以忠，天下之人所望于將軍者�！泵茴D首曰：“恭聞命�！倍矶莱鋵Ｖ�，密又問焉，對曰：“彼殘忍而意褊促，必速于亂，將軍非破之不可以朝�！泵茉唬骸俺Ｖ^先生儒者，不學(xué)軍旅，至籌大計，乃明略過人�！�
密敗，復(fù)入東都。世充給稍異等，而文遠見輒先拜�；騿枺骸熬嵋娎蠲芏峦豕�，何邪？”答曰：“密，君子，能受酈生之揖；世充，小人，無容故人義。相時而動可也�！笔莱滟蕴枺詾閲硬┦�。子士會奔長安，世充怒，絕其稟，文遠餓幾死，數(shù)矣。身出樵，為羅士信所獲，送京師，仍為國子博士。
高祖幸國學(xué)觀釋奠，文遠發(fā)《春秋》題，論難鋒生，隨方占對，莫能屈。帝異之，封東莞縣男。卒，年七十四。
孫有功，自有傳。
陸元朗，字德明，以字行，蘇州吳人。善名理言，受學(xué)于周弘正。陳太建中，后主為太子，集名儒入講承光殿，德明始冠，與下坐。國子祭酒徐孝克敷經(jīng)，倚貴縱辯，眾多下之，獨德明申答，屢奪其說，舉坐咨賞。解褐始興國左常侍。陳亡，歸鄉(xiāng)闬。
隋煬帝擢秘書學(xué)士。大業(yè)間，廣召經(jīng)明士，四方踵至。于是德明與魯達、孔褒共會門下省相酬難，莫能詘。遷國子助教。越王侗署為司業(yè)，入殿中授經(jīng)。王世充僭號，封子玄恕為漢王，以德明為師，即其廬行束脩禮。德明恥之，服巴豆劑，僵偃東壁下。玄恕入拜床垂，德明對之遺利，不復(fù)開口，遂移病成皋。
世充平，秦王辟為文學(xué)館學(xué)士，以經(jīng)授中山王承乾，補太學(xué)博士。高祖已釋奠，召博士徐文遠、浮屠慧乘、道士劉進喜各講經(jīng)，德明隨方立義，遍析其要。帝大喜曰：“三人者誠辯，然德明一舉輒蔽，可謂賢矣！”賜帛五十匹，遷國子博士，封吳縣男。卒。
論撰甚多，傳于世。后太宗閱其書，嘉德明博辯，以布帛二百段賜其家。
子敦信，麟德中，繇左侍極檢校右相，累封嘉興縣子，以老疾致仕，終大司成。
曹憲，揚州江都人。仕隋為秘書學(xué)士，聚徒教授凡數(shù)百人，公卿多從之游。于小學(xué)家尤邃，自漢杜林、衛(wèi)宏以后，古文亡絕，至憲復(fù)興。煬帝令與諸儒撰《桂苑珠叢》，規(guī)正文字。又注《廣雅》，學(xué)者推其該，藏于秘書。
貞觀中，揚州長史李襲譽薦之，以弘文館學(xué)士召，不至，即家拜朝散大夫，當世榮之。太宗嘗讀書，有奇難字，輒遣使者問憲，憲具為音注，援驗詳復(fù)，帝咨尚之。卒，年百余歲。
憲始以梁昭明太子《文選》授諸生，而同郡魏模、公孫羅、江夏李善相繼傳授，于是其學(xué)大興。句容許淹者，自浮屠還為儒，多識廣聞，精故訓(xùn)，與羅等并名家。羅官沛王府參軍事、無錫丞。模，武后時為左拾遺，子景倩亦世其學(xué)，以拾遺召，后歷度支員外郎。善，見子邕傳。
顏師古，字籀，其先瑯邪臨沂人。祖之推，自高齊入周，終隋黃門郎，遂居關(guān)中，為京兆萬年人。父思魯，以儒學(xué)顯。武德初，為秦王府記室參軍事。
師古少博覽，精故訓(xùn)學(xué)，善屬文。仁壽中，李綱薦之，授安養(yǎng)尉。尚書左仆射楊素見其年弱，謂曰：“安養(yǎng)，劇縣。子何以治之？”師古曰：“割雞未用牛刀�！彼伢@其言大，后果以干治聞。時薛道衡為襄州總管，與之推舊，佳其才，每作文章，令指摘疵短。俄失職，歸長安，不得調(diào)，窶甚，資教授為生。
高祖入關(guān)，謁見長春宮，授朝散大夫，拜燉煌公府文學(xué)，累遷中書舍人，專典機密。師古性敏給，明練治體。方軍國務(wù)多，詔令一出其手，冊奏之工，當時未有及者。太宗即位，拜中書侍郎，封瑯邪縣男，以母喪解。服除，還官。歲余，坐公事免。
帝嘗嘆《五經(jīng)》去圣遠，傳習浸訛，詔師古于秘書省考定，多所厘正。既成，悉詔諸儒議，于是各執(zhí)所習，共非詰師古。師古輒引晉、宋舊文，隨方曉答，誼據(jù)該明，出其悟表，人人嘆服。尋加通直郎、散騎常侍。帝因頒所定書于天下，學(xué)者賴之。
俄拜秘書少監(jiān)，�？�，古篇奇字世所惑者，討析申熟，必暢本源。然多引后生與讎校，抑素流，先貴勢，雖商賈富室子，亦竄選中，由是素議薄之，斥為郴州刺史。未行，帝惜其才，讓曰：“卿之學(xué)，信可稱者，而事親居官，朕無聞焉。今日之行，自誰取之？念卿曩經(jīng)任使，朕不忍棄，后宜自戒�！睅煿胖x罪，復(fù)留為故官。
師古性簡峭，視輩行傲然，罕所推接。既負其才，早見驅(qū)策，意望甚高。及是頻被譴，仕益不進，罔然喪沮，乃闔門謝賓客，巾褐裙帔，放情蕭散，為林墟之適。多藏古圖畫、器物、書帖，亦性所篤愛。與撰《五禮》成，進爵為子。又為太子承乾注班固《漢書》上之，賜物二百段、良馬一，時人謂杜征南、顏秘書為左丘明、班孟堅忠臣。
帝將有事泰山，詔公卿博士雜定其儀，而論者爭為異端。師古奏：“臣撰定《封禪儀注書》在十一年，于時諸儒謂為適中�！庇谑且愿队兴�，多從其說。遷秘書監(jiān)、弘文館學(xué)士。十九年，從征遼，道病卒，年六十五，謚曰戴。
其所注《漢書》、《急就章》大顯于時。永徽三年，子揚廷為符璽郎，表上師古所撰《匡謬正俗》八篇。
初，思魯與妻不相宜，師古苦諫，父不聽，情有所隔，故帝及之。
師古弟相時，字睿，亦以學(xué)聞。為天策府參軍事。貞觀中，累遷諫議大夫，有爭臣風。轉(zhuǎn)禮部侍郎。羸瘠多病�！睅煿潘�，不勝哀而卒。
師古叔游秦，武德初，累遷廉州刺史，封臨沂縣男。時劉黑闥初平，人多強暴，比游秦至，禮讓大行，邑里歌之，高祖下璽書獎勞。終鄆州刺史。撰《漢書決疑》，師古多資取其義。
孔穎達，字仲達，冀州衡水人。八歲就學(xué)，誦記日千余言，暗記《三禮義宗》。及長，明服氏《春秋傳》、鄭氏《尚書》、《詩》、《禮記》、王氏《易》，善屬文，通步歷。嘗造同郡劉焯，焯名重海內(nèi)，初不之禮，及請質(zhì)所疑，遂大畏服。
隋大業(yè)初，舉明經(jīng)高第，授河內(nèi)郡博士。煬帝召天下儒官集東都，詔國子秘書學(xué)士與論議，穎達為冠，又年最少，老師宿儒恥出其下，陰遣客刺之，匿楊玄感家得免。補太學(xué)助教。隋亂，避地虎牢。
太宗平洛，授文學(xué)館學(xué)士，遷國子博士。貞觀初，封曲阜縣男，轉(zhuǎn)給事中。時帝新即位，穎達數(shù)以忠言進。帝問：“孔子稱‘以能問于不能，以多問于寡，有若無，實若虛’，何謂也？”對曰：“此圣人教人謙耳。己雖能，仍就不能之人以咨所未能；己雖多，仍就寡少之人更資其多。內(nèi)有道，外若無；中雖實，容若虛。非特匹夫，君德亦然。故《易》稱‘蒙以養(yǎng)正’，‘明夷以蒞眾’。若其據(jù)尊極之位，炫聰耀明，恃才以肆，則上下不通，君臣道乖。自古滅亡，莫不由此�！钡鄯Q善。除國子司業(yè)，歲余，以太子右庶子兼司業(yè)。與諸儒議歷及明堂事，多從其說。以論撰勞，加散騎常侍，爵為子。
皇太子令穎達撰《孝經(jīng)章句》，因文以盡箴諷。帝知數(shù)爭太子失，賜黃金一斤、絹百匹。久之，拜祭酒，侍講東宮。帝幸太學(xué)觀釋菜，命穎達講經(jīng)，畢，上《釋奠頌》，有詔褒美。后太子稍不法，穎達爭不已，乳夫人曰：“太子既長，不宜數(shù)面折之�！睂υ唬骸懊蓢穸�，雖死不恨。”剴切愈至。后致仕，卒，陪葬昭陵，贈太常卿，謚曰憲。
初，穎達與顏師古、司馬才章、王恭、王琰受詔撰《五經(jīng)》義訓(xùn)凡百余篇，號《義贊》，詔改為《正義》云。雖包貫異家為詳博，然其中不能無謬冗，博士馬嘉運駁正其失，至相譏詆。有詔更令裁定，功未就。永徽二年，詔中書門下與國子三館博士、弘文館學(xué)士考正之，于是尚書左仆射于志寧、右仆射張行成、侍中高季輔就加增損，書始布下。
穎達子志，終司業(yè)。志子惠元，力學(xué)寡言，又為司業(yè)，擢累太子諭德。三世司業(yè)，時人美之。
王恭者，滑州白馬人。少篤學(xué)，教授鄉(xiāng)閭，弟子數(shù)百人。貞觀初，召拜太學(xué)博士，講《三禮》，別為《義證》，甚精博。蓋文懿、文達皆當時大儒，每講遍舉先儒義，而必暢恭所說。
馬嘉運，魏州繁水人。少為沙門，還治儒學(xué)，長論議。貞觀初，累除越王東閣祭酒。退隱白鹿山，諸方來授業(yè)至千人。十一年，召拜太學(xué)博士、弘文館學(xué)士。以孔穎達《正義》繁釀，故掎摭其疵，當世諸儒服其精。高宗為太子，引為崇賢館學(xué)士，數(shù)與洗馬秦侍講宮中，終國子博士。
歐陽詢，字信本，潭州臨湘人。父紇，陳廣州刺史，以謀反誅。詢當從坐，匿而免。江總以故人子，私養(yǎng)之。貌寢侻，敏悟絕人�？偨桃詴洠孔x輒數(shù)行同盡，遂博貫經(jīng)史。仕隋，為太常博士。高祖微時，數(shù)與游，既即位，累擢給事中。
詢初仿王羲之書，后險勁過之，因自名其體。尺牘所傳，人以為法。高麗嘗遣使求之，帝嘆曰：“彼觀其書，固謂形貌魁梧邪？”嘗行見索靖所書碑，觀之，去數(shù)步復(fù)返，及疲，乃布坐，至宿其傍，三日乃得去。其所嗜類此。貞觀初，歷太子率更令、弘文館學(xué)士，封渤海男。卒，年八十五。
子通，儀鳳中累遷中書舍人。居母喪，詔奪哀。每入朝，徒跣及門。夜直，藉藁以寢。非公事不語，還家輒號慟。年饑，未克葬，居廬四年，不釋服。冬月，家人以氈絮潛置席下，通覺，即徹去。遷累殿中監(jiān)，封渤海子。天授初，轉(zhuǎn)司禮卿，判納言事。輔政月余，會鳳閣舍人張嘉福請以武承嗣為太子，通與岑長倩等固執(zhí)，忤諸武意。及長倩下獄，坐大逆死，來俊臣并引通同謀，通雖被慘毒無異詞，俊臣代占，誅之。神龍初，追復(fù)官爵。
通蚤孤，母徐教以父書，懼其墮，嘗遺錢使市父遺跡，通乃刻意臨仿以求售，數(shù)年，書亞于詢，父子齊名，號“大小歐陽體”。褚遂良亦以書自名，嘗問虞世南曰：“吾書何如智永？”答曰：“吾聞彼一字直五萬，君豈得此？”曰：“孰與詢？”曰：“吾聞詢不擇紙筆，皆得如志，君豈得此？”遂良曰：“然則何如？”世南曰：“君若手和筆調(diào)，固可貴尚�！彼炝即笙�。通晚自矜重，以貍毛為筆，覆以兔毫，管皆象犀，非是未嘗書。
硃子奢，蘇州吳人，從鄉(xiāng)人顧彪授《左氏春秋》，善文辭。隋大業(yè)中，為直秘書學(xué)士。天下亂，辭疾還鄉(xiāng)里。后從杜伏威入朝，授國子助教。
太宗貞觀初，高麗、百濟同伐新羅，連年兵不解。新羅告急，帝假子奢員外散騎侍郎，持節(jié)諭旨，平三國之憾。子奢有儀觀，夷人尊畏之。二國上書謝罪，贈遺甚厚。初，子奢行，帝戒曰：“海夷重學(xué)，卿為講大誼，然勿入其幣，還當以中書舍人處卿�！弊由菸ㄎ�。至其國，為發(fā)《春秋》題，納其美女。帝責違旨，而猶愛其才，以散官直國子學(xué)，累轉(zhuǎn)諫議大夫、弘文館學(xué)士。
始，武德時，太廟享止四室，高祖崩，將祔主于廟，帝詔有司詳議。子奢建言：“漢丞相韋玄成奏立五廟，劉歆議當七，鄭玄本玄成，王肅宗歆，于是歷代廟議不能一。且天子七廟，諸侯五，降殺以兩，禮之正也。若天子與子、男同，則間無容等，非德厚游廣、德薄游狹之義。臣請依古為七廟。若親盡，則以王業(yè)所基為太祖，虛太祖室以俟無疆，迭遷乃處之�！庇谑巧袝沧啵骸白浴洞呵铩芬詠�，言天子七廟，諸侯五，大夫三，士二。推親親，顯尊尊，為不可易之法，請建親廟六�！痹t可。乃祔弘農(nóng)府君、高祖神主為六室。及帝崩，禮部尚書許敬宗議：“弘農(nóng)府君廟應(yīng)毀。按玄成說，毀廟主當瘞，且四海常所宗享矣，舉而瘞之，非神理所愜。晉范宣議別廟以奉毀廟之主，或言當藏天府。天府，瑞異所舍也。《禮》去祧有壇有墠，臣皆所未安。唐家宗廟，共殿異室，以右為首。若奉遷主納右夾室，而得尊處，祈之禱之未絕也�！庇性t如敬宗議。然言七廟者，本之子奢。
帝嘗詔：“起居紀錄臧否，朕欲見之以知得失，若何？”子奢曰：“陛下所舉無過事，雖見無嫌，然以此開后世史官之禍，可懼也。史官全身畏死，則悠悠千載，尚有聞乎？”
池陽令崔文康坐事，櫟陽尉魏禮臣劾治，獄成，御史言其枉。禮臣訴御史阿黨，乞下有司雜訊，不如所言請死。鞫報禮臣不實，詔如請。子奢曰：“在律，上書不實有定罪，今抵以死，死者不可復(fù)生，雖欲自新弗可得。且天下惟知上書獲罪，欲自言者，皆懼而不敢申矣�！痹t可。
子奢為人樂易，能劇談，以經(jīng)誼緣飾。每侍宴，帝令論難群臣，恩禮甚篤。卒于官。
張士衡，瀛州樂壽人。父文慶，北齊國子助教。士衡九歲居母喪，哀慕過禮。博士劉軌思見之，為泣下，奇其操，謂文慶曰：“古不親教子，吾為君成就之�！蹦耸谝浴对姟�、《禮》。又從熊安生、劉焯等受經(jīng)，貫知大義。仕隋為余杭令，以老還家。
大業(yè)兵起，諸儒廢學(xué)。唐興，士衡復(fù)講教鄉(xiāng)里。幽州都督燕王靈夔以禮邀聘，北面事之。太子承乾慕風迎致，謁太宗洛陽宮，帝賜食，擢朝散大夫、崇賢館學(xué)士。
太子以士衡齊人也，問高氏何以亡？士衡曰：“高阿那瑰之兇險，駱提婆之佞，韓長鸞之虐，皆奴隸才，是信是使，忠良外誅，骨肉內(nèi)離，剝喪黎元，故周師臨郊，人莫為之用，此所以亡�！睆�(fù)問：“事佛營福，其應(yīng)奈何？”對曰：“事佛在清靜仁恕爾，如貪婪驕虐，雖傾財事之，無損于禍。且善惡必報，若影赴形，圣人言之備矣。為君仁，為臣忠，為子孝，則福祚永；反是而殃禍至矣！”時太子以過失聞，士衡因是規(guī)之，然不能用也。太子廢，給傳罷歸鄉(xiāng)里，卒。
士衡以《禮》教諸生，當時顯者：永平賈公彥、趙李玄植。
公彥終太學(xué)博士，撰次章句甚多。子大隱，儀鳳中，為太常博士。會太常仲春告瑞太廟，高宗問禮官：“何世而然？”大隱對曰：“古者祭以首時，薦以仲月。近世元日奏瑞，則二月告廟。告者必有薦，本于始不得其時焉�！边w累中書舍人。垂拱中，博士周悰請武氏廟為七室，唐廟為五，下比諸侯。大隱奏言：“秦、漢母后稱制，未有戾古越禮者。悰損國廟數(shù)，悖大義，不可以訓(xùn)�！蔽浜蟛猾@已，偽聽之。時皆服大隱沈正不詭從，有大臣體。終禮部侍郎。
公彥傳業(yè)玄植，玄植又受《左氏春秋》于王德韶，受《詩》于齊威，該覽百家記書。貞觀間，為弘文館直學(xué)士。高宗時，數(shù)召見，與方士、浮屠講說。玄植以帝暗弱，頗箴切其短，帝禮之，不寤。坐事遷巴令，卒。
張后胤，字嗣宗，蘇州昆山人。祖僧紹，梁零陵太守。父沖，陳國子博士，入隋為漢王諒并州博士。
后胤甫冠，以學(xué)行禪其家。高祖鎮(zhèn)太原，引為客，以經(jīng)授秦王。義寧初，為齊王文學(xué)，封新野縣公。武德中，擢員外散騎侍郎，賜宅一區(qū)。
太宗即位，進燕王諮議，從王入朝，召見。初，帝在太原，嘗問：“隋運將終，得天下者何姓？”答曰：“公家德業(yè)，天下系心，若順天而動，自河以北，指捴可定。然后長驅(qū)關(guān)右，帝業(yè)可成�！敝潦亲躁愃�，帝曰：“是事未始忘之�！蹦速n燕月池。帝從容曰：“今日弟子何如？”后胤曰：“昔孔子門人三千，達者無子男之位。臣翼贊一人，乃王天下，計臣之功，過于先圣。”帝為之笑，令群臣以《春秋》酬難。帝曰：“朕昔受大誼于君，今尚記之。”后胤頓首謝曰：“陛下乃生知，臣叨天功為己力，罪也�！钡鄞髳�，遷燕王府司馬。出為睦州刺史，乞骸骨，帝見其強力，問欲何官，因陳謝不敢。帝曰：“朕從卿受經(jīng)，卿從朕求官，何所疑？”后胤頓首，愿得國子祭酒，授之。遷散騎常侍。永徽中致仕，加金紫光祿大夫，朝朔望，祿賜防閣如舊。卒，年八十三，贈禮部尚書，謚曰康，陪葬昭陵。
孫齊丘，歷監(jiān)察御史、朔方節(jié)度使，終東都留守，謚曰貞獻。子鎰，別有傳。
蓋文達，冀州信都人。博涉前載，尤明《春秋》三家。刺史竇抗集諸生講論，于是，劉焯、劉軌思、孔穎達并以耆儒開門授業(yè)，是日悉至，而文達依經(jīng)辯舉，皆諸儒意所未叩，一坐厭嘆�？蛊嬷�，問：“安所從學(xué)？”焯曰：“若人岐嶷，出自天然，以多問寡，則焯為之師�！笨乖唬骸氨谒谒渲^此邪？”
武德中，授國子助教，為秦王文學(xué)館直學(xué)士。貞觀初，擢諫議大夫、兼弘文館學(xué)士，為蜀王師。王有罪，文達免官。拜崇賢館學(xué)士，卒。
宗人文懿，亦以儒學(xué)稱，當時號“二蓋”。高祖于秘書省置學(xué)以教王公子，文懿為國子助教。既升席，公卿更相質(zhì)問，文懿譬曉密微，遠近宗仰。終國子博士。
谷那律，魏州昌樂人。貞觀中，累遷國子博士。淹識群書，褚遂良嘗稱為“《九經(jīng)》庫”。遷諫議大夫，兼弘文館學(xué)士。從太宗出獵，遇雨沾漬，因問曰：“油衣若為而無漏邪？”那律曰：“以瓦為之，當不漏�！钡蹛偲渲�，賜帛二百段，卒。
孫倚相，仕為秘書省正字，讎覆圖書，多所刊定。子崇義，天寶末為幽州大將，以雄敢聞。歷左金吾衛(wèi)大將軍，遂客薊門。生子從政，略涉儒學(xué)，有風操。事李寶臣，歷定州刺史，封清江郡王。寶臣及張孝忠妻，其女兄弟也。
寶臣初倚任，晚稍疏忌，從政乃闔門謝交游不事。及惟岳知節(jié)度，與田悅謀拒天子命，從政諫曰：“上神斷，絀諸侯，欲致太平。爾考與燕有切骨恨，天子致討，命帥莫先于燕。誅怨復(fù)仇，必盡力后已。前日而考誅大將百余，子弟存者常不平，乘危相覆，誰不能爾？昔魏有洺、相之圍，王師四集，身投零陵，仰天垂泣，不知所出。賴爾考保佑，頓兵不進，而先帝寬厚，僅獲赦貸。不然，田氏尚有種乎？今悅兇獪，孰與承嗣？爾又幼富貴，不出戶庭，便欲旅拒？且人心難知，天道難欺，軍中諸將乘危投隙，自古豈少哉！今圖久安計，莫若令而兄惟誠攝留后，爾速入宿衛(wèi)，則福祿可保矣�！辈患{。從政塞門移疾不出，惟岳所信王他奴等疑其怨望，日伺之。從政懼，乃吐血，即仰藥，五日死。曰：“吾不恨死，而痛渠覆宗矣！”后惟岳被殺于王武俊，如其揣云。
蕭德言，字文行，陳吏部郎引子也，系出蘭陵。明《左氏春秋》。甫冠，以國子生為岳陽王賓客。陳亡，徙關(guān)中。詭浮屠服亡歸江南，州縣部送京師。仁壽中，授校書郎。貞觀時，歷著作郎、弘文館學(xué)士。
太宗欲知前世得失，詔魏征、虞世南、褚亮及德言裒次經(jīng)史百氏帝王所以興衰者上之，帝愛其書博而要，曰：“使我稽古臨事不惑者，公等力也！”賚賜尤渥。
德言晚節(jié)學(xué)愈苦，每開經(jīng)，輒祓濯束帶危坐，妻子諫曰：“老人何終日自苦？”答曰：“對先圣之言，何復(fù)憚勞？”詔以經(jīng)授晉王。時許叔牙為侍讀，同勸講。王為太子，德言又兼侍讀，而叔牙亦兼弘文館學(xué)士。德言請致仕，太宗不許，下詔敦勉。封武陽縣侯，進秘書少監(jiān)，久乃得謝。
高宗立，拜銀青光祿大夫，全給其祿，遣通事舍人即家致問。乘輿至肅章門引見，禮遇隆重。由是晉府及東宮舊臣子孫，并增秩賜金。卒，年九十七，贈太常卿，謚曰博。
叔牙，字延基，句容人。貞觀時，遷晉王府參軍事、弘文館直學(xué)士。于《詩》、《禮》尤邃，獻《詩纂義》十篇，太子寫付司經(jīng)。御史大夫高智周見之曰：“欲明《詩》者，宜先讀此�！�
子子儒，字文舉。高宗時為奉常博士。初，太尉長孫無忌等議：“祠令及禮用鄭玄六天說，圓丘祀昊天上帝，南郊太微感帝，明堂太微五帝。直據(jù)緯為說，不指蒼旻為天，而以昊天帝當北辰耀魄寶，郊、明堂當太微五帝。唐家祀圓丘，太史所上圖，昊天上帝外自有北辰。令李淳風曰：‘昊天上帝位于壇，北辰、斗列第二垓�！c緯書駁異。司馬遷《天官書》，太微宮五精之神，五星所奉，有人主象，故名曰帝，猶房、心有天王象，安得盡為天乎？日月麗于天，草木麗于地，以日月為天，草木為地，昧者不信也�！吨芄佟贰孜宓鬯慕肌�，又有‘祀五帝’，皆不言天，知太微之神，非天也�！督�(jīng)》稱‘郊祀后稷’，王肅以郊、圓丘為一，玄析而二之，曰圓丘，曰郊，非圣人意。今祠令固守玄說，與著式相違，宜有刊正。且《經(jīng)》‘嚴父莫大于配天’，‘宗祀文王于明堂，以配上帝’。明堂之祀，天也，星不足配之矣�！对铝睢贰洗浩砉壬系邸�，《春秋》‘啟蟄而郊，郊而后耕’，故郊后稷以祈農(nóng)，《詩》‘春夏祈谷于上帝’，皆祭天也。著之感帝，尤為不稽。請四郊迎氣祀太微五帝，郊、明堂罷六天說，止祀昊天。方丘既祭地，又祭神州北郊，皆不載經(jīng)，請止一祠�！痹t曰：“可。”
乾封初，帝已封禪，復(fù)詔祀感帝、神州，以正月祭北郊。司禮少常伯郝處俊等奏言：“顯慶定禮，廢感帝祀而祈谷昊天，以高祖配。舊祀感帝、神州，以元皇帝配。今改祈谷為祀感帝，又祀神州，還以高祖配，何升降紛紛焉？虞氏禘黃帝，郊嚳；夏禘黃帝，郊鯀；殷禘嚳，郊冥；周禘嚳，郊稷。玄謂禘者，祭天圓丘；郊者，祭上帝南郊。崔靈恩說夏正郊天，王者各祭所出帝，所謂‘王者禘祖之所自出，以其祖配之’。則禘遠祖，郊始祖也。今禘、郊同祖，禮無所歸。神州本祭十月，以方陰用事也。玄說三王之郊，一用夏正。靈恩謂祭神州北郊，以正月。諸儒所言，猥互不明。臣愿會奉常、司成、博士普議�！庇谑�，子儒與博士陸遵楷、張統(tǒng)師、權(quán)無二等共白：“北郊月不經(jīng)見，漢光武正月建北郊，咸和中議北郊以正月，武德以來用十月，請循武德詔書�！泵髂�，詔圓方二丘、明堂、感帝、神州宜奉高祖、太宗配，仍祭昊天上帝及五天帝于明堂。
子儒，長壽中，歷天官侍郎、弘文館學(xué)士，封潁川縣男。以選事委令史句直，日偃臥不下筆，時人語曰“句直平配”。既而補授失序，傳為口實。
德言曾孫至忠，自有傳。
敬播，蒲州河?xùn)|人。貞觀初，擢進士第。時顏師古、孔穎達撰次《隋史》，詔播詣秘書內(nèi)省參纂。再遷著作佐郎，兼修國史。從太宗伐高麗，而帝名所戰(zhàn)山為駐蹕，播謂人曰：“鑾輿不復(fù)東矣，山所以名，蓋天意也！”其后果然。遷太子司議郎。時初置是官，尤清近，中書令馬周嘆曰：“恨資品妄高，不得歷此職！”又與令狐德棻等撰《晉書》，大抵凡例皆播所發(fā)也。
有司建言：“謀反大逆，惟父子坐死，不及兄弟，請更議�！痹t群臣大議，播曰：“兄弟雖孔懷之重，然比于父子則輕，故生有異室，死有別宗。今高官重爵，本廕唯逮子孫，而不及昆季，烏得榮隔其廕，而罪均其罰？”詔從播議。
永徽后，仕益貴，歷諫議大夫、給事中。始，播與許敬宗撰《高祖實錄》，興創(chuàng)業(yè)，盡貞觀十四年。至是，又撰《太宗實錄》，訖二十三年。坐事出為越州長史，徙安州，卒。
房玄齡嘗稱播：“陳壽之流乎！”玄齡患顏師古注《漢書》文繁，令掇其要為四十篇。是時《漢書》學(xué)大興，其章章者若劉伯莊、秦景通兄弟、劉訥言，皆名家。
伯莊者，彭城人，為弘文館學(xué)士，遷國子博士，與許敬宗等論撰甚多，終崇賢館學(xué)士。自所著書亦百余篇。
子之宏，世其學(xué)。武后時，以著作郎兼修國史，終相王府司馬。睿宗立，贈秘書監(jiān)。
景通者，晉陵人。與弟俱有名，皆精《漢書》，號“大秦君”、“小秦君”。當時治《漢書》，非其授者，以為無法云。景通仕至太子洗馬、兼崇賢館學(xué)士。后復(fù)踐其官及職。
訥言，乾封中歷都水監(jiān)主簿，以《漢書》授沛王。王為太子，擢訥言洗馬兼侍讀。嘗集俳諧十五篇，為太子歡。太子廢，高宗見，怒，除名為民。復(fù)坐事流死振州。
羅道琮，蒲州虞鄉(xiāng)人�？犊泄�(jié)義。貞觀末，上書忤旨，徙嶺表。有同斥者死荊、襄間，臨終泣曰：“人生有死，獨委骨異壤邪？”道琮曰：“吾若還，終不使君獨留此�！悲幝纷笕�。歲余，遇赦歸，方霖潦積水，失其殯處，道琮慟諸野，波中忽若湓沸者。道琮曰：“若尸在，可再沸�！弊Ｒ�，水復(fù)涌，乃得尸，負之還鄉(xiāng)。尋擢明經(jīng)，仕至太學(xué)博士，為時名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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