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傳第一百四十八下 奸臣下
盧杞，字子良。父弈，見《忠義傳》。杞有口才，體陋甚，鬼貌藍色，不恥惡衣菲食，人未悟其不情，咸謂有祖風(fēng)節(jié)。藉廕為清道率府兵曹參軍，仆固懷恩辟朔方府掌書記，病免。補鴻臚丞，出為忠州刺史。上謁節(jié)度府衛(wèi)伯玉，伯玉不喜，乃謝歸。稍遷吏部郎中，為虢州刺史。奏言虢有官豕三千為民患。德宗曰：“徙之沙苑�！辫皆唬骸巴菀啾菹掳傩�，臣謂食之便。”帝曰：“守虢而憂它州，宰相材也�！痹t以豕賜貧民，遂有意柄任矣。俄召為御史中丞，論奏無不合。逾年遷大夫，不閱旬，擢門下侍郎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
既得志，險賊浸露。賢者媢，能者忌，小忤己，不傅死地不止。將大樹威，脅眾市權(quán)為自固者。楊炎與杞俱輔政，炎鄙杞才下，不悅，未半歲，譖罷炎。時大理卿嚴(yán)郢與炎有隙，即擢郢御史大夫以自助，炎卒逐死。張鎰材裕忠懿，帝所倚愛，未有以間。會隴右用兵，杞乃見帝，偽請行，帝不可，即薦鎰守鳳翔。既又惡郢。時幽州硃滔與泚有違言，誣其軍司馬蔡廷玉間鬩，請殺之。俄而滔反，帝欲斥之以悅滔，下御史鄭詹按狀，貶柳州司戶參軍，敕吏護送。廷玉疑送滔所，因自沈于河。杞奏，恐泚疑為詔所殺，愿下詹三司雜治，并劾大夫郢。初，詹善張鎰，每伺杞間，獨詣鎰，杞知之。它日伺詹來，即徑至鎰便坐。詹趨避，杞遽及機事，鎰不得已，曰：“鄭侍御在�！辫疥栿@曰：“向所言，非外所得聞�！敝潦遣�。有詔詹杖死，流郢費州。杜佑判度支，帝尤寵禮。杞短毀百緒，訖貶蘇州刺史。李希烈反，杞素惡顏真卿挺正敢言，即令宣慰其軍，卒為賊害。故宰相李揆有雅望，畏復(fù)用，遣為吐蕃會盟使，卒于行。李洧以徐州降，有所經(jīng)略，使人誤先白鎰，杞怒，沮解之，不使有功。其狙害隱毒，天下無不痛憤，以杞得君，故不敢言。
是時兵屯河南、北，挐不解，財用日急。于是度支條軍所仰給，月費緡百馀萬，而藏錢才支三月。杞乃以戶部侍郎趙贊判度支，其黨韋都賓等建言：“商賈儲錢千萬，聽自業(yè)；過千萬者，貣其贏以濟軍。軍罷，約取償于官�！钡墼S之。京兆暴責(zé)其期，校吏頸大搜廛里，疑占列不盡，則笞掠之，人不勝冤，自殞溝瀆者相望，京師囂然不闋日。然悉田宅奴婢之直，緡止八十萬。又僦、質(zhì)舍、居貿(mào)粟者，四貣其一，僅至二百萬。而長安為閉肆，民皆邀宰相祈訴。杞無以諭，驅(qū)而去。帝知民愁忿，而所得不足給師，罷之。贊術(shù)窮，于是間架、除陌之暴縱矣。其法：屋二架為間，差稅之，上者二千，中千，下五百，吏執(zhí)籌入第室計之，隱不盡，率二架抵罪，告者以錢五萬畀之。凡公私貿(mào)易，舊法率千錢算二十，請加五十，主儈注所售，入其算有司；其自相市，為私籍自言，隱不盡，率千錢沒二萬，告者以萬錢畀之。由是主儈得操其私以為奸，公上所入常不得半，而恨誹之聲滿天下。及涇師亂，呼于市曰：“不奪而商人僦質(zhì)矣，不稅而間架、除陌矣！”其倡和造作以召怨挻亂，皆杞為之。
帝出奉天，杞與關(guān)播從。后數(shù)日，崔寧自賊中來，以播遷事指杞，杞即誣寧反，帝殺之。靈武杜希全率鹽、夏二州士六千來赴，帝議所從道，杞請道漠谷。渾瑊曰：“不然，彼多險，且為賊乘，不如道乾陵北，逾雞子堆而屯，與為掎角，賊可破矣。”帝從杞議，賊果拒隘，兵不得入，奔還邠州。
李懷光自河北還，數(shù)破賊，泚解去。或謂王翃、趙贊曰：“聞懷光嘗斥宰相不能謀，度支賦斂重，而京兆刻損軍賜，宜誅之以謝天下。方懷光有功，上必聽用其言，公等殆矣！”二人以白杞。杞懼，即譎帝曰：“懷光勛在宗社，賊憚之破膽，今因其威，可一舉而定。若許來朝，則犒賜留連，賊得裒整殘馀為完守計，圖之實難，不如席勝使平京師，破竹之勢也�！钡廴恢�。詔懷光無朝，進屯便橋。懷光自以千里勤難，有大功，為奸臣沮間，不一見天子，內(nèi)怏怏無所發(fā)，遂謀反，因暴言杞等罪惡。士議嘩沸，皆指目杞，帝始寤，貶為新州司馬。
始，帝即位，以崔祐甫為相，專以道德導(dǎo)主意，故建中初綱紀(jì)張設(shè)，赫然有貞觀風(fēng)。及杞相，乃諷帝以刑名繩天下，亂敗踵及。其陰害矯譎，雖國屯主辱，猶謷然肆為之。后雖斥，然帝念之不衰。及興元赦令，俄徙吉州長史。杞乃曰：“上必復(fù)用我�！必懺辏t拜饒州刺史。給事中袁高當(dāng)行詔書，不肯草，白宰相曰：“杞反易天常，使萬乘播遷，幸赦不誅，又委大州，失天下望。”宰相不悅，乃召它舍人作制，高固執(zhí)不得下。于是諫臣趙需、裴佶、宇文炫、盧景亮、張薦等眾對，極言杞罪四海共棄，今復(fù)用之，忠臣寒膺，良士痛骨，必且階禍。其言懇到。帝語宰相曰：“授杞小州可乎？”李勉曰：“陛下與大州亦無難，如四方之謗何？”乃詔為澧州別駕。后散騎常侍李泌見，帝曰：“高等論杞事，朕可之矣！”泌頓首賀曰：“比日外謂陛下漢之桓、靈，今乃知堯、舜主也。”帝喜。杞遂死澧州。
初，尚父郭子儀病甚，百官造省，不屏姬侍。及杞至，則屏之，隱幾而待。家人怪問其故，子儀曰：“彼外陋內(nèi)險，左右見必笑，使后得權(quán)，吾族無類矣！”
崔胤，字垂休，宰相慎由子也。擢進士第，累遷中書舍人、御史中丞。喜陰計，附離權(quán)強，其外自處若簡重，而中險譎可畏。崔昭緯屢薦之，由戶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方王珙兄弟爭河中，以胤為節(jié)度使，不得赴，半歲，復(fù)以中書侍郎留輔政。及昭緯以罪誅，罷為武安節(jié)度使。陸扆當(dāng)國，時王室不競，南、北司各樹黨結(jié)籓鎮(zhèn)，內(nèi)相凌脅。胤素厚硃全忠，委心結(jié)之。全忠為言胤有功，不宜處外，故還相而逐扆。
光化初，昭宗至自華，務(wù)安反側(cè)，而胤陰為全忠地，俾擅兵四討。帝丑其行，罷為吏部尚書，復(fù)倚扆以相。會清海無帥，因拜胤清海節(jié)度使。始，昭緯死，皆王摶等白發(fā)其奸，胤坐是賜罷，內(nèi)銜憾。既與摶同宰相，胤議悉去中官，摶不助，請徐圖之。及是不欲外除，即漏其語于全忠，令露劾摶交敕使共危國，罪當(dāng)誅。胤次湖南，召還守司空、門下侍郎、平章事，兼領(lǐng)度支、鹽鐵、戶部使，而賜摶死，并誅中尉宋道弼、景務(wù)修，繇是權(quán)震天下，雖宦官亦累息。至是，四拜宰相，世謂“崔四入”。
劉季述幽帝東內(nèi)，奉德王監(jiān)國，畏全忠強，雖深怨胤，不敢殺，止罷政事。胤趣全忠以師西，問所以幽帝狀。全忠乃使張存敬攻河中，掠晉、絳。神策軍大將孫德昭常忿閹尹廢辱天子，胤令判官石戩與游，乘間伺察。德昭飲酣必泣，胤揣得其情，乃使戩說曰：“自季述廢天子，天下之人未嘗忘，武夫義臣搏手憤惋。今謀反者特季述、仲先耳，它人劫于威，無與也。君能乘此誅二豎，復(fù)天子，取功名乎？即不早計，將有無之者�！钡抡迅绣�，乃告以胤謀。德昭許諾，胤斬帶為誓。俄而季述、仲先誅，以功進司徒，不就，復(fù)輔政，并還使領(lǐng)。帝德之，延見或不名，以字呼之，寵遇無比。
天復(fù)元年，全忠已取河中，進逼同、華。中尉韓全誨以胤與全忠善，恐導(dǎo)之翦除君側(cè)，乃白罷政事，未及免，倉卒挾帝幸鳳翔。胤怨帝見廢，不肯從，召全忠以兵迎天子，令太子太師盧渥率群臣迎全忠。始，全忠至華，遣幕府裴鑄奏事。帝不得已，聽來朝。至是胤為之謀，乃以兵迫行在。帝下詔趣還鎮(zhèn)，因詔遣渥等俱西。全忠上表具言：“向書詔皆出宰相，乃今知非陛下意，為所詿誤。師業(yè)入關(guān)，請得與李茂貞約釋憾以迎乘輿�！泵戂雷啵骸柏沸笏朗�，用度支使榷利，令親信陳班與京兆府募兵保所居坊。天子出次，遣使者五輩往召，安臥不動，一奉表陳謝�！睍r帝見全忠表，亦大恚，因下詔顯責(zé)之，以工部尚書罷知政事，胤出居華州。
初，天復(fù)后宦官尤屈事胤，事無不咨。每議政禁中，至繼以燭，請盡誅中官，以宮人掌內(nèi)司事。韓全誨等密知之，共于帝前求哀。乃詔胤后當(dāng)密封，無口陳。中官益恐，滋欲得其謀，乃求知書美人宗柔等內(nèi)左右以刺陰事。胤計稍露，宦者或相泣無憀，不自安，劫幸之謀固矣。
居華時，為全忠數(shù)畫丑計。全忠引兵還屯河中，胤迎謁渭橋，奉觴為全忠壽，自歌以箅酒。會茂貞殺全誨等，與全忠約和。帝急召之，墨詔者四、硃札三，皆辭疾。及帝出鳳翔，幸全忠軍，乃迎謁于道，復(fù)拜平章事，進位司徒，兼判六軍諸衛(wèi)事，詔徙家舍右軍，賜帷帳器用十車。胤遂奏：“高祖、太宗無內(nèi)侍典軍，天寶后宦人浸盛，德宗分羽林衛(wèi)為左右神策軍，令宦者主之，以二千人為率。其后參掌機密，至內(nèi)務(wù)百司悉歸中人，共相彌縫為不法，朝廷微弱，禍?zhǔn)加诖�。請罷左右神策、內(nèi)諸司使、諸道監(jiān)軍�！庇谑侵型饣鹿傧ふD，天子傳導(dǎo)詔命，只用宮人寵顏等。
帝之在鳳翔，以廬光啟、蘇檢為相，胤皆逐殺之，分斥從幸近臣陸扆等三十余人，惟裴贄孤立可制，留與偕秉政。帝動靜一決于胤，無敢言者。胤議以皇子為元帥，全忠副之，示褒崇其功。全忠內(nèi)利輝王沖幼，故胤藉以請。帝曰：“濮王長，若何？”還禁中，召翰林學(xué)士韓偓以謀。偓陰佐胤，卒不能卻。全忠還東，到長樂，群臣班辭，胤獨至霸橋置酒，乙夜乃還。帝即召問：“全忠安否？”與飲，命宮人為舞劍曲，戊夜乃出，賜二宮人，固讓乃許。是時天子孤危，威令盡去，胤之劫持類如此。進侍中、魏國公。
自鳳翔還，揣全忠將篡奪，顧己宰相，恐一日及禍，欲握兵自固，謬謂全忠曰：“京師迫茂貞，不可無備，須募軍以守。今左右龍武、羽林、神策，播幸之馀，無見兵。請軍置四步將，將二百五十人；一騎將，將百人。使番休遞侍。”以京兆尹鄭元規(guī)為六軍諸衛(wèi)副使，陳班為威遠軍使，募卒于市。全忠知其意，陽相然許。胤乃毀浮圖，取銅鐵為兵仗。全忠陰令汴人數(shù)百應(yīng)募，以其子友倫入宿衛(wèi)。會為球戲，墜馬死，全忠疑胤陰計，大怒。時傳胤將挾帝幸荊、襄，而全忠方謀脅乘輿都洛，懼其異議，密表胤專權(quán)亂國，請誅之。即罷為太子少傅。全忠令其子友諒以兵圍開化坊第，殺胤，汴士皆突出，市人爭投瓦礫擊其尸，年五十一，元規(guī)、陳班等皆死，實天復(fù)四年正月。
胤罷凡三日死，死十日，全忠脅帝遷洛，發(fā)長安居人悉東，徹屋木自渭循河下。老幼系路，啼號不絕，皆大罵曰：“國賊崔胤導(dǎo)全忠賣社稷，使我及此！”先是，全忠雖據(jù)河南，顧強諸侯相持，未敢決移國。及胤間內(nèi)隙，與相結(jié)，得梯其禍，取朝權(quán)以成強大，終亡天下，胤身屠宗滅。世言慎由晚無子，遇異浮屠，以術(shù)求，乃生胤，字緇郎。及為相，其季父安潛唶曰：“吾父兄刻苦以持門戶，終為緇郎壞之！”
崔昭緯字蘊曜，其先清河人。及進士第。至昭宗時仕浸顯，以戶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，居位凡八年，累進尚書右仆射。性險刻，密結(jié)中人，外連強諸侯，內(nèi)制天子以固其權(quán)。令族人鋋事王行瑜邠寧幕府。每它宰相建議，或詔令有不便于己，必使鋋密告行瑜，使上書訾訐，己則陰阿助之。方是時，帝室微，人主若贅斿然。始，帝委杜讓能調(diào)兵食以討鳳翔，昭緯方倚李茂貞、行瑜為重，陰得其計，則走告之，激使稱兵向闕，遂殺讓能。后又導(dǎo)三鎮(zhèn)兵殺韋昭度等。帝性剛明，不堪忍，會誅行瑜，乃罷昭緯為右仆射。復(fù)請硃全忠薦己，又厚賂諸王，為所奏，貶梧州司馬，下詔條其五罪，賜死。行次江陵，使者至，斬之。鋋亦誅。
柳璨字炤之，公綽族孫也。為人鄙野，其家不以諸柳齒。少孤貧，好學(xué)，晝采薪給費，夜然葉照書，強記，多所通涉。譏訶劉子玄《史通》，著《析微》，時或稱之。顏蕘判史館，引為直學(xué)士，由是益知名。遷左拾遺。昭宗好文，待李磎最厚，磎死，內(nèi)常求似磎者�；蛩]璨才高，試文，帝稱善，擢翰林學(xué)士。
崔胤死，昭宗密許璨宰相，外無知者。日暮自禁中出，騶士傳呼宰相，人皆大驚。明日，帝謂學(xué)士承旨張文蔚曰：“璨材可用，今擢為相，應(yīng)授何官？”對曰：“用賢不計資。”帝曰：“諫議大夫可乎？”曰：“唯唯�！彼煲灾G議大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起布衣，至是不四歲，其暴貴近世所未有。裴樞、獨孤?lián)p、崔遠皆宿望舊臣，與同位，頗輕之，璨內(nèi)以為怨。硃全忠圖篡殺，宿衛(wèi)士皆汴人，璨一厚結(jié)之，與蔣玄暉、張廷范尤相得。既挾全忠，故朝權(quán)皆歸之。進中書侍郎、判戶部，封河?xùn)|縣男。
天祐二年，長星出太微、文昌間，占者曰：“君臣皆不利，宜多殺以塞天變�！毙䲡煛⑼⒎赌伺c璨謀殺大臣宿有望者。璨手疏所仇媢若獨孤?lián)p等三十余人，皆誅死，天下以為冤。全忠聞之，不善也。其后急于九錫，宣徽北院使王殷者構(gòu)璨等，言其有貳，故禮不至。玄暉懼，自往辨解。全忠怒罵曰：“爾與柳璨輩沮我，不由九錫，作天子不得邪？”璨懼，即脅哀帝曰：“人望歸元帥矣，陛下宜揖讓以授終�！辫舱堊孕�，進拜司空，為冊禮使，即日進道。及玄暉死，而全忠恚璨背己，貶登州刺史，俄除名為民，流崖州，尋斬之。臨刑悔吒曰：“負國賊柳璨，死宜矣！”弟瑀、瑊皆榜死。
玄暉者，少賤，不得其系著。事硃全忠為腹心。昭宗東遷，玄暉為樞密使。帝駐陜州，術(shù)家言星緯不常，且有大變，宜須冬幸洛。帝度全忠必篡，命衛(wèi)官高瑰持帛詔賜王建，告以脅遷，且言：“全忠以兵二萬治洛陽，將盡去我左右，君宜與茂貞、克用、行密同盟，傳檄襄、魏、幽、鎮(zhèn)，使各以軍迎我還京師�！庇衷t全忠：“后方娠，須十月乃東。”全忠知帝有謀，遣寇彥卿趣迫。天子不得已，遂行。抵谷水，全忠盡殺左右黃門、內(nèi)園小兒五百人，悉以汴兵為衛(wèi)。初，全忠至鳳翔，侵邠州，節(jié)度使楊崇本降，質(zhì)其家。崇本妻美，全忠與亂，故崇本怒。至是遣使者會克用、茂貞，南告趙匡凝及建，同舉兵問劫遷狀，全忠大懼。
帝自出關(guān)，畏不測，常默坐流涕。玄暉與張廷范內(nèi)讠冋，必以告全忠。全忠恨帝無傳禪意，乃謀弒以絕人望，因令其屬李振諭玄暉。玄暉與龍武統(tǒng)軍硃友恭、氏叔琮夜選勇士百人叩行在，言有急奏，請見帝。宮門開，門留十士以守。至椒蘭院中，夫人裴貞一啟關(guān)，殺之，乃趨殿下。玄暉曰：“上安在？”昭儀季漸榮曰：“院使毋傷宅家，寧殺我！”士持劍入，帝聞，遽單衣走，環(huán)柱，遂弒之。漸榮以身蔽帝，亦死。復(fù)執(zhí)后，后求哀。玄暉以全忠所弒者帝也，乃釋后。明日，宰相請對，日晏不出。玄暉矯遺詔，言帝夜與昭儀博，為貞一、漸榮所弒，出二人首。全忠自河中來朝，振曰：“晉文帝殺高貴鄉(xiāng)公，歸罪成濟。今宜誅友恭等，解天下謗�！比亿呂鲀�(nèi)臨，對嗣天子自言弒逆非本謀，皆友恭等罪，因泣下，請討罪人。是時洛城旱，米斗直錢六百，軍有掠糴者，都人怨，故因以悅眾，執(zhí)友恭、叔琮斬之。全忠邀九錫，玄暉自持詔趨汴言之。還洛不淹日，全忠矯詔收付有司車裂之，貶為兇逆百姓，焚尸都門外。
廷范者，以優(yōu)人為全忠所愛，扈東遷為御營使，進金吾衛(wèi)將軍、河南尹。全忠欲以為太常卿，宰相裴樞持不可，繇是樞罷去。柳璨希旨下詔，責(zé)中外不得妄言流品清濁，卒用廷范太常卿。會天子將郊，以為修樂縣使，又與蘇楷等駁昭宗謚。全忠恚九錫緩也，王殷譖其與璨等祀天祁延唐祚，及玄暉死、璨誅，即貶廷范萊州司戶參軍，軒于河南市。
叔琮亦汴州人，中和末隸感化軍，以騎士奮，性沈壯有膽力。從全忠擊黃巢陳、許間，名右諸將，得為親校。與時溥、硃宣戰(zhàn)，以多累表檢校尚書右仆射，為宿州刺史。攻趙匡凝于襄陽，不克。又與李克用戰(zhàn)洹水，遷曹州刺史。天復(fù)初，拔澤、潞，擊太原，授晉慈觀察使。全忠屯鳳翔，克用襲絳州，攻臨汾，叔琮以二壯士類沙陀者牧馬于原，與克用軍偕行，伺隙各禽一虜還。克用大驚，疑有伏，遂退屯蒲。會硃友寧以兵三萬來援，叔琮曰：“賊遁矣，無以立功�！蹦藵搸熞公C游騎，殺數(shù)百，進破其壘，俘斬萬級，收馬三千，遂長驅(qū)取汾州，轉(zhuǎn)戰(zhàn)薄太原而還。遷檢校司空，再進為保大軍節(jié)度使。
全忠欲遷帝于洛，表為右龍武統(tǒng)軍。與弒帝，故全忠請貶白州司戶參軍，斬之。叔琮將死，呼曰：“硃溫賣我以取容天下，神理謂何？”
友恭者，本李彥威也。壽州人，客汴州。殖財任俠，全忠愛而子畜之。領(lǐng)長劍都，積功，表為檢校尚書左仆射。乾寧中，授汝州刺史，檢校司空。楊行密侵鄂州，友恭將兵萬馀援杜洪，至江州，還攻黃州，入之，獲行密將，俘斬萬計。又襲安州，殺守將。遷潁州刺史、感化軍節(jié)度留后。帝東遷，為左龍武統(tǒng)軍，貶崖州司戶參軍。臨刑曰：“溫殺我，當(dāng)亦滅族！”又語張廷范曰：“公行及此”云。
贊曰：木將壞，蟲實生之；國將亡，妖實產(chǎn)之。故三宰嘯兇牝奪辰，林甫將蕃黃屋奔，鬼質(zhì)敗謀興元蹙，崔、柳倒持李宗覆。嗚呼，有國家者，可不戒哉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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