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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平天國在線閱讀

作者:佚名 文章來源:不詳

太平天國17

1.傅善祥宅第門外報喜人接二連三打鑼而來,高叫著:“傅善祥高中太平天國女科頭名狀元嘍!”在鑼鼓與鞭炮聲中,圍觀者如堵,門上已掛了彩,家人在給報喜的人分發(fā)賞錢,傅善樣已換上了女官官袍,灑脫而漂亮。

鼓樂聲大作,儀仗、鹵簿排到街口了,來迎新科狀元的曾水源騎著馬走在前面,到了門口下馬,向傅善祥拱手,說:“恭喜傅小姐,你是天國頭一名女狀元,怕也是古往今來頭一名女狀元了,可喜可賀。”

傅善祥的父親出來,拉著曾水源說:“快到屋里吃杯茶!

曾水源說:“改日再來叨擾,東王等著新科狀元去謝恩呢!

傅善祥的父親忙說:“既這樣,我就不留了!庇洲D(zhuǎn)對女兒說:“快進(jìn)宮去吧。”

曾水源叫隨從給傅善祥十字披紅,又在胸前戴上了一朵大紅花,然后親自扶她上馬,傅善祥無論如何不肯,說:“這可不敢當(dāng)。我對曾丞相已感思不盡了,不是你提攜,我一個弱女子怎么會有今天?”

曾水源說:“狀元客氣了,你是以文才取勝,這是天朝的福啊!

傅善祥的坐騎一動,鼓樂齊鳴,儀仗隊(duì)在前引路,浩浩蕩蕩沿中正大街走來,南京市民萬人空巷,駐足觀看這一盛況。

2.東王府前大殿這里鐘鼓齊鳴,鼎內(nèi)香煙繚繞,傅善祥和另外兩個女榜眼、女探花趨人大殿,向高坐上面的楊秀清呼“九千歲、千歲、千歲、千千歲”畢,起立。

楊秀清努力張大眼睛問:“哪個是新科狀元傅善祥?”

傅善祥上前一步,說:“傅善祥在。”

楊秀清為看得仔細(xì),說:“到前面來!

傅善祥只得走到離東王五步遠(yuǎn)的丹陛之下。楊秀清深為博善祥的美麗吸引了,看了半晌,說:“你就留在東王府辦事,本三封你為東殿女簿書,兼領(lǐng)禮部尚書銜,你的職責(zé)是代本王批答公文,你就住在東王府里,回頭叫陳承瑢在參護(hù)廳后面給你收拾出公事房和住處,再給你四個牌刀手做侍從,你須仔細(xì)為天國盡職盡責(zé)!

傅善祥忙跪下:“謝東王恩典。”

3.天王府真神殿洪秀全早早地坐在了龍椅上,殿外旗幡如林,牌刀手和百官皆肅立兩廂。

洪秀全等得不耐煩了,問立在丹壁下的蘇三娘:“怎么回事?新科女狀元還不來謝恩才幾步路!”

這時司琴喘吁吁地從外邊跑進(jìn)真神殿,說:“回稟天王,女狀元傅善樣留在東王府當(dāng)了女簿書,來不了了!

百官盡皆失色,都偷偷拿眼睛去看洪秀全。洪秀全臉色鐵青。

洪仁發(fā)說:“這太不像話了,誰是天王!”洪仁達(dá)扯了他袖子一下。

蒙得恩出班,奏道:“臣去交涉一下,可好?”

“不必了。”洪秀全這時臉上早已帶上了微笑,他說,“留在東殿也好,東王那里政務(wù)繁冗,應(yīng)找?guī)讉文筆好的人代批代答文書之類,他們有時呈上來的奏折竟然文理不通。”他像沒事人一樣站起來回后林苑去了。

洪仁發(fā)憤憤不平地說:“這還了得!天王也太好說話了!

洪仁達(dá)說:“天王自有道理,你別又多事,言多語失。”

4.東王府便殿楊秀清半臥半坐在躺椅上,正口授什么,傅善樣在旁邊一張條桌前恭恭敬敬地書寫。

楊秀清說:“這個叫文翰的英國人,竟然要求我太平天國承認(rèn)江寧條約,這不是讓我們和清妖一樣賣國嗎?你措辭要強(qiáng)硬,也要勸諭他們歸順我天朝,此浩諭要讓吟喇譯成英文發(fā)出去,那文翰還在上海等回話呢。”

傅善祥說:“我已寫好,我念給東王聽,好嗎?”

楊秀清說:“念吧!

傅善祥念道:“爾海外英民不遠(yuǎn)萬里而來……”念到此處,她頓了一下,解釋說,“東王口授是不遠(yuǎn)千里,英國離我天朝不是千里,而是萬里有余,所以我斗膽改了!

“改得好!睏钚闱逭f,“不然要你這個女狀元做女簿書干什么!”

傅善樣又接著念下去:“歸順我朝,不僅天朝將士兵卒踴躍歡迎,即上天之天父天兄,亦當(dāng)嘉汝忠義也。茲特降諭,準(zhǔn)爾英首,帶爾子民,可自由出人,無論協(xié)助我天兵殲滅妖敵與否,只要遵我法度,均可自由貿(mào)易。清妖與爾所訂屈辱之約,天朝概不承認(rèn)且不準(zhǔn)助清妖反我天朝,一經(jīng)發(fā)現(xiàn),將嚴(yán)懲不貸。愿爾等能隨吾人勤事天王,以立功業(yè)而報答天神之深思!备瞪葡橥耆前礂钚闱蹇谑趯懙模皇锹约游淖譂櫳,不知為什么,她覺得給洋人的誥諭有點(diǎn)滑稽。

念過,等待楊秀清的認(rèn)可。楊秀清說:“很好,到底是女狀元,用印吧!

傅善群打開大印盒,拿出東王那方六寸六長、三寸三寬的大印來,蓋上后,方看清是太平天國東王楊秀清字樣。

傅善祥站起來想告退,楊秀清擺擺手,示意她坐下,面對楊秀清那不怎么規(guī)矩的目光,傅善樣不敢看,垂下頭去。

楊秀清問:“你知道你的權(quán)力有多大嗎?”

傅善祥說:“我都是秉承東王殿下旨意辦事,并不敢專擅!

“你很會說話!睏钚闱逯钢杆媲暗挠『姓f,“這大印才是東王,我離了它,什么也不是。你有了這方大印,你可以對天下發(fā)號施令,你的權(quán)不大嗎?”

傅善祥不覺膽寒起來,忙說:“這印信如此關(guān)系重大,還是殿下自己保存為好,我擔(dān)不了責(zé)任!

楊秀清笑道:“豈有堂堂東王每天捧著印信之理?總得有個近臣替東王執(zhí)掌才行啊。我找了好幾年,一直沒找到令我放心的掌印人,如今總算找到了!

傅善祥誠惶誠恐地說:“我敢不鞠躬盡瘁死而后已!

這時三尚書侯淑錢來報:“稟東王殿下,曾水源來聽您吩咐了!

一絲冷笑浮上楊秀清的嘴角,他說:“宣他進(jìn)來!

曾水源跨進(jìn)便殿,跪下去,喊了一句“請東王九千歲大安”,然后站起來。

傅善祥很有好感地望著曾水源。

楊秀清對曾水源說:“你帶一百個牌刀手,去到丹徒運(yùn)回二十萬石糧來,天京快鬧糧荒了!

“是!痹凑f,“可是,丹徒被清妖占著,從那里弄糧,二十萬石,我?guī)б话偃巳,怕不?jì)事吧?”他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。

楊秀清道:“我會告訴羅大綱從鎮(zhèn)江、曾立昌從揚(yáng)州出兵掩護(hù)你!

曾水源仍遲疑著,說:“東王,我去皖北吧,那里畢竟有幾十個州縣在我們手中!

楊秀清不容置疑地說:“遠(yuǎn)水不解近渴,就近吧。怎么,你不敢去?你從前不是這樣啊!

曾水源無奈,只得說:“我去。有期限嗎?”

楊秀清看也不看他說:“十天為期,你仔細(xì)些,我的軍令森嚴(yán),你是知道的!

傅善祥有些不解地來回望著他二人。

曾水源說了聲:“我去準(zhǔn)備了!币姉钚闱妩c(diǎn)過頭,他出殿去了。

傅善祥問:“東王,他好像覺得挺難!

“是很難!睎|王說,“人人都知道,他曾水源是東殿的臺柱子,我不派他去,誰肯用命?”

傅善祥說:“親者嚴(yán)、疏者寬,東王會用人啊!

5.儀美公主寢宮儀美的病仍無起色,洪秀全坐在床旁,說:“病急亂投醫(yī),說不定洋人的藥片管用,你不吃怎么行?”

一宮女說:“天長金把洋大夫的藥片都扔到窗外去了。”

司琴走了進(jìn)來,說:“回天王,天官正丞相曾水源要見駕!

洪秀全愣了一下,說:“不見。”

司琴說:“他好像有急事,在金龍城外面等候多時了!

洪秀全依然說:“不見,你告訴他,朕沒有空!

倒是儀美說了句:“父王去見吧。女兒的病沒事的。那曾水源是救過父王命的人,別冷了人家的心!

這話如針一樣刺痛了洪秀全的心,良心使然,他的口氣軟多了:“有沒有人看見他到天王府來?”

司琴沒法回答,只好沉默著。

“叫他到上書房去等朕,不要讓人看見!

天王如此小心,令司琴和儀美都很不理解。

6.上書房洪秀全一跨入上書房,曾水源忙跪下說:“給萬歲請安!

洪秀全于心不忍,忙說:“起來、起來,沒人在的時候,不必拘此大禮。”

曾水源站起來,抬頭正對著洪秀全自己寫的那首懸在正面墻上的詩:鳥向飛兮必如我,我今為王事事可,身照金鳥災(zāi)盡消,龍虎將軍都輔佐。

洪秀全也隨著曾水源的目光移向條幅,末句猶令他悚然心驚。

洪秀全仿佛預(yù)感到了什么,問:“你在東殿做事,來找朕做什么?”

“沒有事,來告?zhèn)別!痹吹那榫w十分低落。

“告別?你到哪去?”洪秀全問。

曾水源說:“東王令臣去丹徒籌集二十萬石糧,十天為期,運(yùn)回天京。臣明晨上路。”

洪秀全大吃一驚,他預(yù)料中的事終于發(fā)生了,他呆了一下,才說:“你此去必死無疑,你知道嗎?”

曾水源抬起含淚的眼睛,望著洪秀全,幽幽地說:“臣豈不知嗎?”

洪秀全有些激動:“丹徒不在天國版圖,又隔著江南大營,有向榮、鄧紹良把守要津,你怎么過得去?過去了,你向誰籌那么多糧?是買,是搶?你完不成軍務(wù),是死罪,你被清妖殺死也是死,你有什么活路?”

曾水源說:“臣有什么辦法?臣以為,這是東王要巨死,借刀殺我而已。我不明白,我曾水源出生人死,為天國忠心耿耿,不知犯下什么大罪,如此處置我。還不如把我推到雨花臺明令問斬呢。”

洪秀全見愛將淚如雨下,一時心如滾油煎熬,他呆坐半晌,說:“你想讓朕救你嗎?”良心使洪秀全深深地自悔、自責(zé)。

曾水源說:“不敢奢望。臣只有一個愿望,臣死后,莫以罪臣論處,別革去我的職銜,我只有一子,托付天王,別讓他流落街頭,臣死而無憾!闭f罷放聲大哭。

這一會兒,洪秀全幾乎動搖了,可他終于戰(zhàn)勝了自己的怯懦和人之常情,他漸歸平靜,說:“你放心去吧,所托之事,朕當(dāng)記在心里!边@等于說對曾水源的送死無動于衷,這更令曾水源痛徹心肺,哭著拜別了天王,走了出去。

他走了以后,天王倒是難過得低下頭去,再抬起來時,滿眼是淚。

他能不記起當(dāng)年曾水源從戰(zhàn)場上把自己救下來的往事嗎?他當(dāng)時對曾水源許過愿:“日后,朕該好好待你,你是朕第一忠臣!闭f過的話言猶在耳,可現(xiàn)在卻眼睜睜看著東王設(shè)了個陷阱讓他跳,而始作涌者難道不是洪秀全自己嗎?為了試探程嶺南是不是楊秀清埋在他枕旁的釘子,他故意犧牲了曾水源,曾水源的無辜他是知道的。如今,楊秀清是把曾水源當(dāng)成“異己”除掉的,而洪秀全卻是除掉了自己的救命恩人,他怎能不心痛。

可洪秀全也知道,在這場背對背的權(quán)力的較量中,他不能動聲色,不能公開出面救曾水源,那等于承認(rèn)了自己在東王跟前安置奸細(xì)!

7.九江城下太平軍在猛烈攻城,水陸之師齊上,一頓猛烈炮火后,太平軍正持旗已第一個登上了城頭,大旗一搖,云梯如林,圣兵一擁而上。

石樣禎、林啟蓉并馬入城。

石祥禎說:“林將軍,我意你率部留守九江,我分一半兵給你!

林啟蓉說:“你去攻打兩湖嗎?”

石祥禎說:“正是。翼王再三告諭,九江控扼天京上游江面,又是經(jīng)略兩湖的基地,將軍萬萬不可大意。”

林啟蓉說:“石將軍放心,丟了九江,我林啟蓉絕不獨(dú)生!

8.武昌湖廣總督府此時張亮基已經(jīng)是湖廣總督了,一聽太平軍又殺過來,十分驚慌,忙召來部屬,他說:“長毛占了九江后,石逆一部進(jìn)至廣濟(jì)縣武穴,水師直下田家鎮(zhèn),新州和黃州發(fā)發(fā)可危。好在江忠源已從南昌回援,我意請勞崇泰率炮船去防守江面,唐廉訪協(xié)助督師!

二人都答應(yīng)下來。

9.田家鎮(zhèn)清兵在勞崇泰、江忠源率領(lǐng)下,編造了巨筏,上置火炮,橫列江面。

石祥被的水師排山倒海而下,一舉沖破了敵人江防。敵水師望風(fēng)潰散。

陸上,韋俊在半壁山指揮炮兵轟擊田家鎮(zhèn),炮火過后,騎兵、步兵沖過去,清兵望風(fēng)而逃。

江忠源吆喝不住潰兵,只好騎馬快逃,等到跑出伏擊圈時,身邊無一人在。

10.武昌湖廣總督衙門新任湖廣總督吳文瑢唉聲嘆氣地說:“張亮基是個有福之人,當(dāng)年他守長沙,長沙保住了。今他督湖廣,不等城陷,他又拍拍屁股走了人,我一到任,長毛便兵臨城下!

漢陽知府俞舜卿說:“賊勢甚猖撅,田家鎮(zhèn)、新州一戰(zhàn),督糧道徐豐玉、黃德道、張汝瀛戰(zhàn)死質(zhì)州知府金云門被長毛斬首,江忠源差一點(diǎn)兒,僅以身免!

吳文瑢說:“我們只能閉城株守,武昌城不過千余兵,連守城都不夠!

忽聞炮聲隆隆,一個戈什哈來報:“不好了,大帥,長毛已占了漢陽,正向武昌開炮。”

吳文瑢一屁股坐了下去,嚇呆了。

11.河北深州林風(fēng)樣、李開芳率兵突入河北深州。

知州陳希敬猶帶著兵勇在州衙門前頑抗,林鳳祥馬快,沖過去,用手槍打死了陳希敬,兵勇紛紛投降。

林鳳祥、李開芳等人進(jìn)入殘破不堪的知州衙門,坐下來。

這時部將汪一中進(jìn)來說:“天京來人了。”

隨后,一個天朝信使走進(jìn)來,大聲說:“林鳳祥、李開芳、吉文元、朱錫錕接旨!”

林鳳祥、李開芳忙面南跪下。林鳳祥說:“吉文元、朱錫銘統(tǒng)領(lǐng)后軍未到!

信使打開天王詔旨念道:“天王詔旨,太平天國李開芳、林鳳祥等將領(lǐng)北伐中原,戰(zhàn)功赫赫,為彰爾等功勛,特晉封林鳳祥為靖胡侯,李開芳為定胡侯,古文元為平胡侯,朱錫錕為剿胡侯,望卿等再接再厲……”

林鳳祥、李開芳同聲謝恩畢,站了起來,林鳳祥對江一中說:“去為信使準(zhǔn)備飯菜洗塵!

汪一中領(lǐng)信使出去后,林鳳祥說:“封侯拜相,不如發(fā)援兵來!

李開芳笑道:“看來尾大不掉,天京有難處!

林鳳祥說:“我們從山西打入河北,京師震動。清妖已派僧格林沁進(jìn)占琢州,勝保在保定一線防守,我們直撲北京怕不容易!

李開芳說:“一路斬關(guān)過縣,圣兵過于疲累,該歇一歇了。”

林鳳祥說:“那就屯兵深州休整幾日,然后乘虛折向東北,先攻下天津,再去圍攻北京,出清妖不意!

李開芳說:“告訴吉文元、朱錫錕,就這么辦!

12.天津靜海(一八五三年十月二十九日)

太平軍北伐軍在占領(lǐng)靜海后,立即建立土壘木柵,干得熱火朝天。

林鳳祥與李開芳在木柵外話別。林鳳祥說:“你馬上進(jìn)兵獨(dú)流、楊柳青,我在靜海駐防,可以互相支援!

李開芳說:“到了獨(dú)流,我準(zhǔn)備多雇民夫,編木為筏,乘之北上冰陸攻天津,那時你再移師過去!

林鳳祥說:“我得為你擋住勝保騎兵,善祿、西陵阿的騎兵也到了靜海外圍,僧格林沁也圍上來了,加上天津的敵兵,我們有點(diǎn)腹背受敵了!

李開芳說:“清妖還會調(diào)大兵來,不會讓我們輕而易舉地拿下天津去圍攻北京。是不是還應(yīng)派人回天京去請援兵?否則我們功虧一簣呀!

林鳳祥說:“我們想的一樣。你把隊(duì)伍多帶些去,我這里留三分之一!

李開芳說:“那怎么行?清妖的壓力都在你這里!

林鳳祥說:“你放心吧!

兩個人分手前擁抱到一起,都淚花閃閃?粗铋_芳騎馬走遠(yuǎn),林鳳祥叫:“汪一中。”

汪一中扔下手中的鎬頭跑過來。

林鳳祥說:“弄一套老百姓的衣服,馬上回天京去請援兵,信,我馬上寫好!

汪一中說:“是,遵命。”

13.水西門內(nèi)曾水源已經(jīng)點(diǎn)齊了一百名牌刀手,個個精悍,一人牽一匹戰(zhàn)馬。他走到正持旗身旁,扯開旗,上面大書“太平天國天官正丞相曾”,曾水源苦笑了一下,說:“旗卷起來,不帶旗了。”

正持旗有些納悶,還是把旗卷了。

曾水源心緒復(fù)雜地在隊(duì)前走了兩個來回,忽然問:“有父母高堂的有誰?”

約有一半的人把手舉起來。

曾水源說:“你們留下。日后有人問起,就說是我命你等留下的!

有一個牌刀手說:“丞相怕我們死不起嗎?”

曾水源說:“為天國而死,雖死猶榮,可是白白去送死,令人痛心。你們這些人守在水西門外,準(zhǔn)備接應(yīng)我們運(yùn)糧回來!

被留下的士兵同聲喊:“遵令!

曾水源喊了聲:“上馬!”

五十多名牌刀手縱身上馬,曾水源第一個策馬出城,眾騎手緊跟馳出城門。

14.天京圣典糧庫兼著典糧官的陳玉成正在監(jiān)督著發(fā)放糧食,女營來領(lǐng)糧的是謝滿妹。謝滿妹讓司秤每次過秤時都把米堆得尖尖的。

陳玉成恰巧看到,用刮板嘩地一下刮平了。

謝滿妹說:“陳玉成,你當(dāng)了糧官,不認(rèn)人了?”

陳玉成說:“姐姐,最近江西戰(zhàn)事失利,糧運(yùn)不進(jìn)來,北王已下令,凡不上前線者一律吃粥,你們女營只是擔(dān)任城防任務(wù),也在吃粥之列!

謝滿妹說:“說得好聽,我不信你們管糧的也吃粥。”

陳玉成笑笑,拉著謝滿妹來到圣典糧庫的伙房,大鍋里熱氣騰騰,廚子正用大木勺攪拌粥鍋,稀溜溜一大鍋。

謝滿妹縮回頭來,對陳玉成說:“那我沒說的了,公平就行!

陳玉成說:“連北王都吃粥了。”

謝滿妹說:“是嗎?”

洪宣嬌帶著江元拔走來,謝滿妹問:“江元拔怎么瘦了一大圈?”

江元拔說:“喝粥喝的。不過,我還能力舉千斤,不信?”他哈下腰一手抓起一個二百斤的糧袋子,往腋下一夾運(yùn)走如飛,順著跳板走上糧庫尖,又快步走了下來,氣不粗喘。

謝滿妹說:“喝粥你還這么有力氣,索性讓你喝涼水得了!

人們都笑起來。

陳玉成問洪宣嬌:“姐姐又不來領(lǐng)米,來此何干?”

洪宣嬌說:“來看看你這個忘恩負(fù)義的人!

陳玉成見她并不像開玩笑,就收斂起笑容,把她拉到糧囤旁,問:“我怎么是忘恩負(fù)義之人?”

洪宣嬌說:“你如愿以償退了婚,又當(dāng)起了京城典糧官,你可知有一個人為你吃苦,都快命染黃泉了?”

“誰?”陳玉成先還以為洪宣嬌故意聳人聽聞,但旋即猜到了,“是、是儀美公主嗎?”

洪宣嬌嘆口氣,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
“她怎么了?”陳玉成問。

“她不見你倒好!焙樾麐烧f,“見了你一面,反倒忘不了、丟不下了。這幾個月,她都瘦得不成樣子了,御醫(yī)束手,洋大夫也沒辦法,我看她是不久人世了!

陳玉成心里說不出的難過,可他又能怎么樣呢?道歉?安慰?似乎都是荒唐的事。

洪宣嬌說:“除了她自己,只有蘇三娘和我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,洋大夫倒猜對了三分,可儀美又不肯吃人家的藥。天王還以為她得了癆病呢,都叫人預(yù)備后事了!

陳玉成說:“我的罪過可大了,怎么辦?我去看看她!

洪宣嬌故意激他:“你不奉旨,你怎么敢人深宮去?”

陳玉成說:“我從小學(xué)過輕功,我就是冒死也要去見她一面,當(dāng)面賠罪!

洪宣嬌抓住陳玉成的手說:“你果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,儀美沒有白白為你搭上一條命。我成全你,你去見見那個可憐的人吧,也許沖一沖,能讓她死里逃生呢。”

陳玉成說:“那我們快走吧!

“急不得。”洪宣嬌說,“果會兒你化裝成北殿的宮女,跟著韋玉娟到天王府去辦事,反正你裝過女孩的!

“萬一露了餡呢?”陳玉成問。

“有我呢!焙樾麐烧f,“總比一個大男人進(jìn)宮去強(qiáng),那會引起諸多不便。”

陳玉成點(diǎn)點(diǎn)頭,說:“就這么辦吧!

洪宣嬌說:“你先跟我到北王府。”

陳玉成向另一個典糧官交代了幾句話,隨洪宣嬌、江元拔走出去。

15.丹徒漆黑的夜,幾十輛大車載著糧食逶迤駛來,曾水源和他所帶的牌刀兵押著糧車緩緩前行。

前面不遠(yuǎn)就是鄧紹良的大營了,曾水源將牌刀兵集合起來,形成一道防線,他吩咐:“如果清妖沒發(fā)現(xiàn),算咱們走運(yùn),如果發(fā)現(xiàn)了,咱們只好拼死頂住。”

一個兩司馬問:“不是說羅將軍從鎮(zhèn)江派兵來支援嗎,怎么不見動靜?”

曾水源說:“咱們派去聯(lián)絡(luò)的人也一去無蹤影了。”

正在這時,一個黑影從對面路馳來,馳近,才看出正是曾水源派出去求援的兩司馬。

曾水源忙問:“找到羅丞相了嗎?”

那個兩司馬大喘著氣說:“找是找到了,他說,他根本沒接到東王的命令,不知道咱們?nèi)澈筮\(yùn)糧這回事!

曾水源問:“他不肯出兵?”

兩司馬說:“羅丞相說,既是給天京運(yùn)糧,死活也得救,不管有沒有命令。他已派陳宗揚(yáng)檢點(diǎn)帶三千兵來了,叫我先來報信!

曾水源說:“好,大家先隱蔽下來,吃點(diǎn)東西,等大軍一到,我們一鼓作氣沖過去!”

他們坐在一個荒坡下,拿出帶來的干糧吃起來。

16.鄧紹良大營外陳宗揚(yáng)帶著輕騎兵已經(jīng)悄悄接近鄧紹良大營,突然擲出幾個火藥包,山崩地裂一聲吶喊,陳宗揚(yáng)開始喘營。

鄧紹良早有防備,引兵殺出,兩軍在陣前廝殺。

17.曾水源隱蔽處一聽見前面的喊殺聲,曾水源霍地躍起來,大叫:“陳將軍踹營掩護(hù)我們了,快,叫馬車先行,沖過去!

牌刀手們催促著趕車人快馬加鞭,可糧食重車哪里走得快。沒走多遠(yuǎn),聽見敵營中有人喊:“截住糧車!別讓長毛運(yùn)進(jìn)去糧食,餓死他們!”

曾水源好不著急,坐騎兜著圈子,圍著走不快的糧車打轉(zhuǎn),卻無辦法。這時敵人已經(jīng)向這里擁來,很快把運(yùn)糧車攔腰切斷了。

曾水源指揮牌刀手與敵人格斗,可是寡不敵眾,清兵砍馬腿,用刀扎破糧袋子,糧食撒了一地,車夫們早跑得四散無蹤影了,全部糧車癱在路上。

曾水源落荒而走,等甩掉追兵停下來喘口氣時,發(fā)現(xiàn)跟上他的只有兩個牌刀手。

曾水源把長劍向空中一擲,長劍帶著嗚嗚風(fēng)聲拋物線狀落地,扎進(jìn)泥土中。曾水源仰天嘆道:“我這是何苦呢?一人受戮就是了,為什么要搭上這么多弟兄的命。 

18.東王府參護(hù)廳后面傅善樣住處外面寒風(fēng)呼嘯,屋子里也不安靜,窗戶被吹得吱吱作響。

傅善祥在案前正在起草法諭。

忽然有人敲門。傅善祥警覺地放下筆,問:“誰呀?”

“是我!币粋宮女的聲音,很輕。

傅善祥拉開門,一個鬼頭鬼腦的宮女進(jìn)來,傅善祥問:“什么事?”

宮女說:“曾丞相兵敗回來了,他說,他想見見你。不知你方便不方便!

傅善樣想了想,說:“你去吧。”并沒有明確回答她。

19.東王府承宣廳和參護(hù)廳的影子黑黝黝地投在青磚地上,月色下有只烏鴉在樹上難聽地噪叫,整個東王府除了上夜的牌刀手來回走動外,靜悄悄的。

傅善祥提了一個燈籠,在幾個宮女的陪伴下,四處走著。在東工住的后亭苑,她碰到了查夜的侯淑錢,侯淑錢說:“查夜的事哪用你操心。”

傅善祥說:“我擔(dān)心燈火多,別走了水。”他們避諱火險,稱失火為走水。

“有我呢,”侯淑錢說,“簿書大人放心歇息去吧!

傅善祥問:“東王歇下了嗎?”

侯淑錢說:“東王眼疾犯了,早早歇下了!

傅善祥放下心來,說:“那我走了!

20.侯家橋附近曾水源宅曾水源征衣未脫,雙手搭在膝上,木雕泥塑般坐在木凳上。小兒子曾憲七歲,給他端來一盆熱水,說:“爹,洗臉吧!

曾水源愛撫地把兒子曾憲拉到懷中,深情地望著,長長地嘆了口氣。

這時老家人進(jìn)來說:“大人,要不要給你弄點(diǎn)吃的?”

曾水源搖搖頭,對老家人說:“天晚了,快帶憲兒回館里去吧。”按規(guī)矩,丞相雖有官邸可家人仍只能分別在女館、老人館……

老仆答應(yīng)一聲領(lǐng)憲兒走出去說:“一會兒就回館去。”馬上又回來,說:“有人來了!

曾水源一扭頭,見傅善祥走了進(jìn)來。一見曾水源征衣上除了血跡就是泥土,她說:“丞相,你連衣服都沒有換?”

曾水源請她坐下,說:“我原以為你未必肯來的。”

傅善祥問:“你為什么這么說?”

曾水源苦笑道:“獲罪之人,誰愿近前?這世上錦上添花者眾,雪中送炭者寡呀。”

傅善祥望著他說:“我以為你不會回天京來了呢!

曾水源問:“你怎么會這么想?”

傅善祥沒有正面回答,她問:“一粒糧也沒運(yùn)回天京?”

曾水源搖搖頭,說:“這是我早料到了的!

“那丞相為什么不勸阻東王?”傅善祥說,“如今,你兵敗回城,你不知是死罪嗎?”

曾水源說:“我怎么不知!

傅善祥說:“你實(shí)在不該回來,你在外面找個地方躲躲,或去鎮(zhèn)江,或去揚(yáng)州、瓜洲都行,等東王消了氣,就是另一回事了!

“活命的路不止這一條。”曾水源說,“可我曾水源不是那種人,東王既要?dú)⑽,我就成全了他!?p>“到底是為了什么?”傅善樣問。

“我若知道就好了。”曾水源說,“為天國捐軀,我早有這樣的打算,可我不愿意不明不白地死,死前我要弄個明白,我在九泉下也好瞑目!

傅善祥充滿同情之心,卻又不知怎么幫他,她問:“我能幫你嗎?在東王面前為你去求情?”

普水源說:“在東王面前是求不下情來的。我不求免死,我只求你能問出個為什么來!

傅善祥為難地垂下頭,良久才說:“我試試看。東王這人的脾氣,你比我更清楚,他城府森嚴(yán),我沒有準(zhǔn)底。若是上帝開眼,我想救你一命。”

“那倒不奢望了!痹凑f,“方才你碰上我的兒子了吧?”

傅善祥問:“那個小男孩嗎?”

曾水源點(diǎn)點(diǎn)頭說:“他在老人館,由老仆照看!

傅善祥問:“孩子的娘呢?”

曾水源說:“長沙撤退時死了。”

“好可憐的孩子!备瞪葡檎f。

曾水源說著向隔壁房間喊:“憲兒!”

曾憲跑了過來,曾水源說:“叫姑!”

孩子看了看傅善祥,怯生生地叫了一聲“姑姑”。

曾水源說:“我是一無牽掛的,只有這個不懂事的孩子令我揪心。此前我已向天王求情,他已答應(yīng)無論怎樣不株連孩子?墒翘焱醍吘共荒堋闭f到這里,他充滿期望地望著傅善祥。

傅善祥什么都明白了。她把憲兒找到懷中,眼淚滴了下來:“你別說了!

曾水源堂堂大漢“撲通”一聲給傅善祥跪下了,淚流滿面地說:“自從我認(rèn)識你那天起,就看出你是個善良之人?丛诳蓱z的無父無母孩子的分上,日后給他一碗飯吃,別讓孩子受凍餒之苦,我在九泉之下為你祈福了!”

傅善祥忙去扶他,說:“你這是怎么說,不是要折殺我嗎?”

“你不答應(yīng),我不起來!痹从纸校皯梼,給姑磕頭!從今往后她就是你親姑姑。”

憲兒也流淚了,他懂事地跪在父親旁邊,給傅善祥磕了三個響頭。

傅善祥的心都碎了,她哭著扶起他們父子,說:“我答應(yīng),我什么都答應(yīng)……”

曾水源這才拉著憲兒起來。

21.洪秀全出宮絲竹聲聲,舞袖婆娑,洪秀全坐在擺滿果撰的席前正在觀賞程嶺南的獨(dú)舞。

程嶺南今天穿了一襲半透明的白紗衣,裙帶飄飄,環(huán)佩丁當(dāng),她正跳得高興,輕如梁燕,來回在洪秀全面前盤旋。

洪秀全觀舞有些心不在焉。他眼前時而現(xiàn)出曾水源凄愴話別的樣子,時而有一張紙條在眼前盤旋飛舞,最后變成了飛灰,仍在盤旋、飛舞。

掌聲四起,嬌喘吁吁的程嶺南回到洪秀全的身旁,樂聲再起時,已是宮中舞女跳起天庭舞了。

洪秀全魂不守舍地望著程嶺南,卻沒有焦點(diǎn)。她發(fā)覺了,伸出一根纖纖細(xì)指,在天王眼前晃了晃,他的目光呆滯無反應(yīng)。

程嶺南沖他嫣然一笑,說:“陛下怎么了,看舞啊!”

洪秀全回過神來。他悄悄移開玉壺,底下有一個白色紙包。他的手有些抖,又移玉壺壓住。

“陛下吃點(diǎn)什么吧,”程嶺南拿起象牙著,說:“臣妾為圣上先嘗!彼贿B吃了幾種菜,又嫣然一笑:“沒事的,可以吃了!

洪秀全忽然覺得她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變得丑陋不堪,猙獰可怖,他本能地向后躲閃。程嶺南問:“陛下怎么了?”

洪秀全說:“給朕斟杯茶吧。”

就在程嶺南轉(zhuǎn)身去拿獸頭鶴嘴玉壺時,洪秀全再次移開雕有龍紋的綠玉茶杯,拿起白紙包打開,一抖,將包里的粉末抖進(jìn)了玉壺,幾乎同時,程嶺南向綠王杯里注滿了茶。程嶺南勸道:“這是新茶,云霧茶,圣上多用一點(diǎn)吧成體康健!

洪秀全冷漠地說:“茶照例不是要愛妃嘗過才準(zhǔn)朕喝的嗎?”

“圣上不說,臣妾倒忘了。”程嶺南斂寬袖蹺玉指,輕輕端起王杯,洪秀全目不轉(zhuǎn)睛地盯著她的臉。就在她已經(jīng)將玉杯挨到朱唇的剎那,也許是洪秀全良心發(fā)現(xiàn),他于心不忍地叫了聲:“別喝了!”

程嶺南的手停住了,看了洪秀全一眼,她也覺得他的聲音有點(diǎn)異樣。她問:“怎么了?”

洪秀全惶然地說:“沒什么,看舞吧!

這時程嶺南已經(jīng)很自然地喝下一口茶,洪秀全不忍心看她,別過臉去。

程嶺南將玉杯湊到洪秀全嘴邊,一只手替他梳理一下唇邊的須鬢,說:“來,臣妾擎著杯,圣上喝吧!

洪秀全急忙用手推開,說:“朕不喝了,朕有些頭疼!庇捎谕频眠^猛,那杯茶灑了一半。洪秀全如此粗魯,程嶺南不禁有幾分驚愕。

程嶺南放下綠玉杯不一會,忽然雙手按住腹部,臉上現(xiàn)出難忍的痛苦表情,她咬牙挺著。

洪秀全問:“怎么了?”并順手又端起了綠玉龍紋杯。程嶺南大叫一聲:“有毒,陛下不能喝!”一把奪下杯子。

幾乎同時,程嶺南倒地,痛苦地翻滾著,七竅出血。

“愛妃,你怎么了?”洪秀全抱起程嶺南叫著。司琴等女官跑來,把舞女趕下去,樂聲猛然而止,大殿上一片慌亂。

司琴叫:“有人在天王茶里投毒,來人啊,不準(zhǔn)放走一個人!將天王府所有的門立刻包圍起來!

廊外牌刀手向各處跑去,頃刻之間天王府內(nèi)外戒嚴(yán)了,那些宮女、樂班和舞女嚇得在原地不敢動,如同篩糠一般。

洪秀全懷中的程嶺南已經(jīng)奄奄一息,她的臉色發(fā)青,嘴角抽搐,她用盡力氣對洪秀全說:“……臣妾……再也不能為陛下嘗毒了……壞人好狠心……陛、陛下要留神……他年,若是天國定了天、天下,望天、天王赦免我程門一家死罪,行、行嗎?東王……答應(yīng)過的!

洪秀全聲音悲傷地答:“放心,放心,朕記在心里了!

程嶺南就在洪秀全懷中死去了。

22.天王府天王府四周被圣兵圍得鐵桶一樣,韋昌輝仍舊向天王府調(diào)兵,他全副武裝,站在大門外。

東王楊秀清的儀仗過來了,幾乎擺了半條街。楊秀清在真神榮光門口下轎,在十幾面大鑼前與韋昌輝見面,兩人說了幾句什么,楊秀清就帶著陳承瑢、李壽春、傅善樣、侯謙芳等走進(jìn)了真神榮光門。

23.天王洪秀全上書房洪秀全正在條案上寫字,他寫了一個二尺見方的隸書“挽”字,剛剛寫完最后一筆,司琴和蘇三娘進(jìn)來了。

蘇三娘說:“圣上,東王、北王來了!

“來干什么?”擎著筆的手有點(diǎn)發(fā)抖,一滴墨滴在挽字上,染了卷。

司琴說:“他們帶了兵來,把天王府圍了個水泄不通,現(xiàn)正在往三座牌坊那里趕人!

洪秀全啪一下擲了筆,嘟噥了一句:“趁火打劫。”

這時有人來報:“北王求見!

洪秀全說:“叫他進(jìn)來!

韋昌輝腳步匆急地跨進(jìn)上書房,跪下請了安:“給萬歲請安!

洪秀全厲聲問:“你們要干什么?”

韋昌輝的眼睛四下溜了一圈,洪秀全示意蘇三娘、司琴退下。

韋昌輝小聲說:“東王說,趁此機(jī)會把天王府里里外外清理一番,我怕這事鬧大了,良莠不分……”

洪秀全說:“你去吧,我自有道理,清理到朕的頭上來了!

韋昌輝充分領(lǐng)悟了天王此語后頭的玄機(jī),他急忙退了出去。

24.天父臺上下楊秀清坐在四周圍有黃緞的天父臺上,半瞇著眼,威風(fēng)凜凜,牌刀兵們正把天王府的男女官吏、宮女一批批帶到天父臺下面的廣場跪下,聽候發(fā)落。

天王帶著天王府的臣眾和牌刀手從二門出來,直奔無父臺而來。

天王洪秀全連看也不看楊秀清,步上天父臺的天橋。

楊秀清一見,忙起立。洪秀全坐到楊秀清方才坐的龍椅上去。

臺下所有的人跪下,照例三呼萬歲。只有楊秀清站著,洪秀全咄咄逼人地問他:“興師動眾,為何事呀?”

楊秀清道:“稟天王,居然有人想毒害天王,天理難容,幸而有人代嘗,不然怎么得了!臣想借此機(jī)會整治一下,一定將罪魁禍?zhǔn)撞槌鰜,方能絕后患。”

洪秀全說:“難為你一片忠心。殺雞焉用牛刀?不用這樣如臨大敵,反倒顯得天朝無能!

楊秀清問:“天王的意思是——”

洪秀全說:“你把人都帶回去,此事宜密訪,不宜張揚(yáng)。你這樣大張旗鼓,即使錯殺一萬,也未必不使元兇漏網(wǎng)。”

楊秀清說:“天王安危,臣弟不能聽之任之呀!

“朕自有道理,你去吧。”洪秀全又向他揮了揮手。

楊秀清下了天父臺,向韋昌輝吩咐了幾句什么,全副武裝的牌刀手們陸續(xù)撤出。

洪秀全對跪在天父臺下密密麻麻的宮人說:“沒你們的事,都起來吧!

眾人感激涕零地叩頭不止,一個勁叫“天王恩典”、“天王明鑒”。

25.程嶺南停靈處漆黑的夜幕,閃爍著幾點(diǎn)疏落的星星,反倒沒有程嶺南靈前的長明燈亮。

程嶺南面色青灰,身裹黃緞,靜躺在靈床上,有幾個守靈的宮女半跪半坐著,顯得冷清而凄涼。

洪秀全著便裝緩緩走來,他一個從人也沒有帶。

他在靈前木立了很久,大概心靈中經(jīng)受著熬煎,兩顆清淚涌出眼眶。

夜風(fēng)輕輕掃過清溪里河,不知是什么鳥,怪叫一聲,振翅飛去。

26.天王府程嶺南的死,不過像清溪里河里的波浪一樣,沒有風(fēng),便平靜如初了,天王府又恢復(fù)了往日的泰和、寧靜。

韋玉娟和化裝成宮女的陳玉成走在后林苑的竹林小路上,陳玉成挎著一個籃子,心里總有點(diǎn)打鼓,韋玉娟不斷地說:“走那么大步干什么,哪像個女孩子?”

陳玉成只好倒碎步。

蘇三娘和洪宣嬌遠(yuǎn)遠(yuǎn)地迎過來了。

蘇三娘向儀美公主的寢殿喊了聲:“北殿韋公主來看天長金了!”

這樣一聲聲傳了進(jìn)去。

洪宣嬌走近陳玉成說:“呆會兒我把人都支走,你好好勸勸她,別惹她哭!

陳玉成惶惑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。

27.儀美公主寢宮幾個宮女正給儀美上妝,由于敷了粉、插上了衩環(huán),顯得不那么憔停了,可精神仍十分倦怠。儀美問:“到底是見什么人啊,這么費(fèi)事?”

宮女說:“這是你姑姑吩咐的,小的也不知道!

門開了,洪宣嬌等人進(jìn)來,陳玉成跟在后面,洪宣嬌用報喜的語氣說:“儀美呀,有貴客臨門了。”

儀美根本沒注意宮女打扮的陳玉成,她看到了韋玉娟,就以為她是貴客,儀美勉強(qiáng)笑了笑:“承韋姑姑惦記著,其實(shí)我沒什么……。

忽然間,洪宣嬌、韋玉娟都出去了,宮女也走得一干二凈,屋子里只剩下了床上坐著的儀美和門口站著的陳玉成,房子頓時顯得空曠起來。

儀美輕輕地問:“人呢?怎么都不見了?”

陳玉成放輕腳步走過去,望著儀美極度衰弱的樣子,心里一陣酸楚,他哽噎地叫了一聲,“天長金——”

儀美覺得這聲音有點(diǎn)異樣,她向陳玉成望了一眼,似面熟,又不認(rèn)得,就問:“你是北殿的人嗎?韋姑姑帶來的?”

陳玉成說:“天長金公主不認(rèn)識我了嗎?”他三下五除二卸去了頭飾,說:“天長金,我是陳玉成!”

儀美認(rèn)出來了,可她不敢相信,以為是在夢中,她說:“我是在做夢嗎?”

“不,”陳玉成說,“陳玉成來看公主了!

儀美一陣目眩,差點(diǎn)栽倒,陳玉成連忙上前,輕輕扶住。

儀美緩過一口氣來,愣愣地望著陳玉成,說:“你來干什么?你為什么來看我?”

陳玉成張口結(jié)舌,竟不知如何回答。

儀美冷笑著說:“你可憐我,是不是?你走吧,不用你來看我。我也不用人可憐!”

陳玉成說:“陳玉成是罪人,陳玉成對不起天長金公主……”

儀美不那么冷漠了,她望著陳玉成,問:“你倒說說,你怎么是罪人?”

陳玉成說:“我一直感公主的大恩大德,卻真的沒想到,我傷害了天長金公主,使你病成這個樣子。”

話已說明,儀美礙于女孩子的尊嚴(yán)反不好承認(rèn)了:“我的病和你有什么關(guān)系!

陳玉成說:“那就是陳玉成自作多情了,我今天也多此一舉了。請公主保重,我告辭了。”他有意激她,這樣說了后,真的向門外走去。

儀美終于帶著哭聲叫他:“你回來!

陳玉成站在門口“人都說,不是冤家不聚頭,”儀美說,“也許我們是前生的冤家吧?”

陳玉成又走回來,說:“天長金公主應(yīng)當(dāng)想得開些。”

儀美說:“你是怎么想起來看我的?”

陳玉成說:“可能是心有靈犀一點(diǎn)通吧!

“說得好,”儀美若有所思地說,“謝謝你,真的謝謝你。見你一面,我就是死了也值得了,可我從不敢奢望此生此世還能見你一面,我沒有臉面叫你來,可你自己來了!

陳玉成說:“天長金公主不要太傷感,這樣才能慢慢養(yǎng)好病!

僅美淡淡地笑了笑,說:“我已經(jīng)知足了,你知道我為什么知足嗎?”

陳玉成不敢亂猜亂答。

儀美充滿向往地說:“難為你知道我的心事,難為你知道我的病因誰而起、因誰而得,這就夠了。我躺在床上最苦惱的是,我想見的人也并不知道我的心。”說到這里,兩行清淚流了出來。

“天長金不要太傷心。”陳玉成說。

“你看你,勸人也不會。”儀美凄惻地說,“翻來覆去是這么兩句!

陳玉成愈顯得尷尬。

儀美說:“難為你了。你能怎么說?你能向我表白什么嗎?”

陳玉成垂著頭不語。

儀美說:“你這人,有情有義,是個男子漢。你對那個女孩子那么真誠,這是我敬重你的原因。我想,這世上,找不到幾個你這樣的男人!

陳玉成說:“天長金謬獎了,陳玉成哪有那么好!

“若是在民間就好了!眱x美望著他說,她的精神顯得亢奮。

陳玉成沒懂,抬頭望著她。

儀美說:一民間不是可以有妻有妾的嗎?可我不能做妾,堂堂公主為妾,那是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的,我又不忍心讓你那兩小無猜的人去做妾,這是老天不成全人啊!

她已經(jīng)說得如此直白,陳玉成只好說:“陳玉成辜負(fù)了公主的一片心。今生是不能為公主效勞了。望天長金保重玉體,將來找一個稱心如意的駙馬!

“你不用安慰我!眱x美掀開被,穿鞋竟走下床來。陳玉成想上去攙扶:“公主,你……行嗎?”

儀美也奇怪自己怎么有這么充沛的精力,她在地上走了幾步,走得很穩(wěn)。她說:“你放心吧,我的病能好,我方才不是說過了嗎?我知道了你的心,知道我思念的人知道我的心,我的病就去掉一大半了!

她走到梳妝臺前,從妝盒里拿出那塊西洋打簧表,不知什么時候,表的外面已經(jīng)織了一個梅花狀絲絡(luò)套子,墜著黃色的流蘇。她把表托在手上,說:“這塊打簧表是洋大夫送給我的,我沒有用,病中織了個梅花絡(luò),將它裝在里面,你拿去吧,在戰(zhàn)場上看時間,比聽梆子、聽滴漏要方便得多。”她把表遞給了陳玉成。

陳玉成遲疑了一下接在手里,說:“天長金的厚意,陳玉成無以為報。”

儀美說:“不用報。你能知道,此生此世,還有我這么個人就行了!闭f到心酸處,她的淚水又流了出來。

陳玉成想了想,將套在自己手指上的射箭用的扳指拿下來,托在手上,說:“天長金若不嫌棄,把這個扳指留給你做個紀(jì)念吧!

儀美接扳指在手,掂了掂,又套在手指上試試,說:“太大!

陳玉成說:“這是射箭用的,男人戴的!

“我知道。”儀美突然笑了,“你不怕你的心上人有氣嗎?你多了一塊打簧表,又沒了一個板指,她會不會疑心你與別人私贈表記呀?”

陳玉成說:“她知道我的為人!

“是呀!眱x美深有感觸地說,“她實(shí)在是個有福之人啊!贝藭r儀美顯得極有克制力,她說:“你走吧,不要惹人議論,我謝謝你,也許此生此世都不能再見了!

陳玉成倒退到門口,深深向她鞠了一躬,推開房門。

洪宣嬌一見陳玉成出來,快步過去,一眼看見儀美已下地,高興得叫了起來:“天吶,儀美能下地走動了!

蘇三娘也跑了過來,望著陳玉成,她打趣地說:“你是一劑比人參、靈芝還管用的藥啊。”

28.東王府便殿天已日漸涼爽,梧桐樹的葉子落了滿地,宮女們在掃地上的落葉。

傅善祥帶著汪一中來到便殿。傅善祥說:“啟稟東王,靖胡侯林鳳祥、定胡侯李開芳派監(jiān)軍江一中回來了!

“人呢?”楊秀清在殿里問。

“末將在!蓖粢恢新劼曔M(jìn)殿,跪下去喊過“九千歲”,肅立一旁。

楊秀清說:“你們打到天津了?好啊,再加一把力,就把清妖老巢占了!

江一中奏道:“稟東王殿下,小的離開靜海時,尚未攻入天津,定胡侯率兵打到距天津十里的地方!闭f完,他雙手舉起一封信,說:“林、李二位頭領(lǐng)有信呈東王。”

傅善祥接過信,遞給楊秀清,楊秀清說:“我眼神不好,你看看什么事?”

傅善祥看過后,說:“他們請速發(fā)援兵對萬火急!

汪一中馬上補(bǔ)充說:“真的是十萬火急了,我們在靜海和獨(dú)流鎮(zhèn)是腹背受敵,我們趕到靜海時,因秋雨大,大水成災(zāi),道路中斷,獨(dú)流附近沒有大一點(diǎn)的村莊,連吃糧都很艱難了。”

楊秀清沉默了一會,說:“本工知道你們的難處。眼下天京也難,向榮老妖和倚善圍困天京,天京也快斷糧了,哪敢抽兵北上?”

江一中兩眼含淚道:“殿下,若不發(fā)救兵,我萬余北伐將士就回不來了……”

傅善祥心酸,也想助一臂之力:“他們快要成功了,無論如何應(yīng)助一臂之力!

“好吧!”楊秀清的手往案上一拍,下了決心,“草擬誥諭,讓揚(yáng)州的夏宮又副丞相曾立昌率所部萬余人為北上援軍。”

停了一下,又補(bǔ)充說:“加派恩賞丞相陳仕保,還有冬官又副丞相許中洋率所部隨曾立昌北上,要特別浩諭許中洋,前次他隨朱錫錕左路軍北伐,兵敗六合,我沒加其罪,人家朱錫錕為什么打到北邊去了?如他再不思進(jìn)取,畏縮不前,小心他的腦袋!”

傅善祥小聲說:“這話似乎不宜寫進(jìn)誥諭,臣口頭告訴許中洋吧?”

楊秀清說:“不,誥諭抄本是合朝文武都看得到的,賞罰分明,也讓許中洋出出丑!

傅善祥不好說什么,又問:“是以天王名義發(fā)詔旨,還是以東殿發(fā)誥諭?”

楊秀清不耐煩地說:“軍令向自東殿出,你啰嗦什么?”

傅善祥道:“曾立昌的揚(yáng)州守軍,是抵御江北大營的勁旅,這支兵一撤,會不會……”

楊秀清大為不悅:“你才進(jìn)東王府幾天,也要參與軍機(jī)了?”

傅善祥只好噤回不語。

29.西華門女館謝滿妹住處謝滿妹除掉頭巾,準(zhǔn)備洗臉,床上的被子已經(jīng)鋪好。

忽然有人敲門,謝滿妹說:“我說了,今天什么事也不辦了,你不會告訴他們嗎?”

門外“撲”一聲有人笑出聲來。謝滿妹聽得耳熟,心頭一喜,一下子打開房門,果然是陳宗揚(yáng)回來了,他征衣不脫,抱住了謝滿妹又摟又親,而此時門尚未關(guān)。

“你作死呀!”謝滿妹伸出一只腳把房門踢得關(guān)上,推開陳宗揚(yáng),說,“瞧你,一身火藥味,你好像剛打完仗!”

陳宗揚(yáng)脫著戰(zhàn)袍說:“讓我?guī)Пヵ郀I,掩護(hù)曾水源劫糧,結(jié)果賠了夫人又折兵,糧一粒也沒弄回天京,我標(biāo)下倒死傷一百多人!

謝滿妹說:“東王知道了還不罵你個狗血淋頭?”

陳宗揚(yáng)說:“這不,剛從東王府屁滾尿流地出來,連羅大綱也跑不了干系,叫東王一頓臭罵。也難怪,本不是東王有指令的,只憑曾水源一紙求援信,羅丞相就讓我提兵去救。險些丟了命!

謝滿妹在他腦門上激了一下,說:“丟了命可就來不了我這了!

陳宗揚(yáng)把謝滿妹一抱,滾到床上,他說:“我就是死在沙場上,鬼魂也要回到你這來陪你!

謝滿妹笑道:“那你可別回來,怪嚇人的!

“那我不成孤魂野鬼了?”陳宗揚(yáng)說。

兩個人摟在一處又說又笑。

30.洪宣嬌名第江元拔把升得旺旺的炭火盆端進(jìn)了屋子,洪宣嬌在縫一件棉衣。她見江元拔要走,就說:“坐一會,這屋暖和。”

江元拔就在門口小機(jī)子坐下。

洪宣嬌縫了幾針,扎了手。

江元拔說:“何必自己做衣服呢?有圣衣典衙專管嘛!

洪宣嬌說:“不,我要自己給他縫一件戰(zhàn)袍!闭f完,一邊在口中吮著中指上的血滴,一邊說:“我這人,從小不像個女孩子,不纏足,不學(xué)女紅,現(xiàn)在好,一件棉衣縫得大針小線,真難看!

江元拔問:“是給靖胡侯縫的吧?”

洪宣嬌說:“是。他們在天津那邊,這時候怕已經(jīng)是滴水成冰了,不知凍成什么樣子了。”

江元拔說:“林將軍封侯了,可以成家了,你為什么還不急呀!”

“你可挺愛多管閑事!焙樾麐烧f,“你不懂一個女人的心……”她沒有說下去,江元撥只好繼續(xù)不懂。

江元拔問:“北伐援軍什么時候走?”

洪宣嬌說:“聽東王府的陳丞相說,天歷大年初五就上路。我得趕在他們走前縫好。

31.東王府便殿曾水源自己綁了自己來到丹壁前。

楊秀清哼了一聲,說:“到底是老廣西,你還懂得軍規(guī),自己把自己綁來了。你還有什么話說?”

曾水源說:“敗軍之將,無話可說!

楊秀清說:“我也救不了你。國有國法,軍有軍規(guī),你別怨我!

傅善祥站出來說:“東王,他們盡力了,寡不敵眾,罪責(zé)不全在他,是不是……”

話沒說完,就被楊秀清打斷了:“不準(zhǔn)求情。日后,就是我楊秀清犯了該殺之罪,也不用爾等求情!

傅善祥上前一步還想再爭諫,陳承瑢暗中拉了一下她的衣袖,她又看到了楊秀清正嚴(yán)厲地盯著她,不由自主地后退了。

楊秀清揮揮手,說:“先押下大牢,這事總得奏明天王才行,你雖是我東殿的人,到底是廣西老兄弟了!

牌刀手擁著曾水源下去,臨行,他深情中藏有期望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傅善祥的臉。傅善祥感到自己的心在一陣陣縮緊。

32.天王府真神殿楊秀清為殺曾水源的事親自來奏明天王了。洪秀全聽了楊秀清的話,平靜地說:“按章辦事,朕豈有異議?這曾水源是你東殿的人,你能毫不詢私,從公處置,這很令朕寬慰。”

這一席話很令楊秀清暗自吃驚,這不是吃人不吐骨頭嗎?他決定再試一試:“不過,臣弟也有于心不忍處。這曾水源于陛下有救命之恩的。他把陛下從亂軍馬蹄下救出,背著跑了十幾里,臣總是不忍……"洪秀全盯視著楊秀清的眼睛,說:”諸葛亮不是也揮淚斬馬謖嗎?朕又何嘗不痛心疾首?可賞罰不明,今后無法治軍啊。“

聽了此言,楊秀清竟疑惑程嶺南傳達(dá)了錯誤信息,也許曾水源根本不是天王在東王府臥底的坐探,否則豈可以不救?也許是忍痛丟卒保帥?他有些六神無主。

洪秀全說:“他不是有個兒子嗎?讓幼子襲了他的官職,在他死前就告訴他,免他不能瞑目!

東王說:“這很好,天王想得周到!

洪秀全問起了別的:“曾立昌帶援軍走了嗎?”

楊秀清說:“備完糧草、彈藥即去與許中洋、陳仕保會合,從安徽桐城出兵向北打!

洪秀全問:“為什么要繞道安徽呢?”

楊秀清說:“兩淮地區(qū)的捻軍其勢正旺,清妖頭疼,捻軍首領(lǐng)張樂行已派人來與我天朝聯(lián)絡(luò),有意投我天國。如援軍從兩淮北上,能借捻軍一臂之力!

洪秀全問:“捻軍是什么意思?為什么起這么個名字?”

楊秀清說:“捻是往一起捻的意思!彼挠沂帜粗、食指做了個捻的動作,“就像捻絲繩一樣,把一小股一小股的反清勢力搶到一起。他們的腰上都扎著一根五色絲繩捻成的帶子用B張樂行原是個私鹽販子,手下有幾萬之眾,平時分散各地為民,招之即來便成了反清之兵!

洪秀全說:“群輕折軸,聚蚊成雷,江河不拒涓涓細(xì)流,天朝要打天下,對捻軍、三合會都應(yīng)聯(lián)絡(luò),如他們愿歸順,也可封為天國高官,你不要忽視了此事!

東王說:“臣弟記在心里了!彼姾樾闳榫w頗佳,就試探地說:“臣弟有幾句話,不知當(dāng)講不當(dāng)講!

洪秀全說:“你我同是天父之子、天兄御弟,榮辱與共,肝膽相照,起兵幾年了,你有什么信不過朕的嗎?朕不是將軍政大權(quán)都讓你總攬了嗎?”

楊秀清說:“臣弟要說的正是這個話。水滿則溢,月滿則虧,臣弟近聽到天京城有流言,說臣有二心,臣專權(quán),我聽了很傷心……”

洪秀全大度地安慰他說:“你不要上當(dāng),不要聽信流言,清妖會不打進(jìn)入來想方設(shè)法離問你我弟兄嗎?朕是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,朕對你是最放心的!

楊秀清長出了一口氣,說:“有天王這句話,楊秀清即或背黑鍋也認(rèn)了!彼麅(nèi)心里更為高興的是,他終于認(rèn)為天王對他是并無戒備的。

33.東王府傅善樣住處傅善祥正在焦急地等待,坐臥不安,明天曾水源即要開刀問斬,她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營救他了。

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到庭院外,她從紗簾向外看,只見東王在一大群宮人的簇?fù)硐孪蛩@里走來。傅善祥又驚又喜,忙開門出迎:“東王——”

楊秀清問:“你有急事找本王,是嗎?”

傅善祥說:“是的。”

楊秀清說:“在天王那里耽擱了。天王與我談完大事,又賜宴,回來遲了。”

傅善祥又說:“有幾件緊急公文需要東王批答!

楊秀清坐下,說:“就在這里批吧!

傅善祥本不愿意,可有事求他,只得同意。宮女們漸漸退了出去。

傅善祥說:“翼王到了安慶后,都整頓就序了,秋官又正丞相曾天養(yǎng)已從廬州進(jìn)抵黃州,國宗韋以德、地官副丞相黃再興、春官又副丞相林紹灣也統(tǒng)各部西援,連同韋俊、石祥禎原來留守黃州兵力,共有四萬余人,石達(dá)開的意思是再奪漢陽、武昌,認(rèn)為時機(jī)已成熟,急請東王示下!

楊秀清從她手上接過文書看了看,說:“告訴他們可以再克漢口、武昌,那我們就是第二次克武昌了,要守住才是!

傅善祥說:“我連夜草擬!闭f完她又遞上一張揭帖。

“這是什么?”楊秀清問。

傅善祥說:“這是從安慶捎來的揭貼,翼五到安慶后,擇各鄉(xiāng)里有聲望之長者為鄉(xiāng)官,緝盜賊、嚴(yán)軍旅,又督民造糧冊,按地畝輸糧錢,又用鐵鎖巨筏橫截在江面上,阻止上下舟船征稅,老百姓都頌揚(yáng)翼王呢,這帖子寫的就是這個!

“你念念!睏钚闱逭f。

傅善樣念道:“翼王好,翼王強(qiáng),翼王來了有錢糧!

楊秀清哼了一聲,臉上露出明顯不悅神色,傅善祥不好再念下去了。

楊秀清說:“誰把這揭帖送來的?一定是石祥禎!這是拐著彎兒為他哥哥歌功頌德呀!彼呀姨釉诹艘贿,又問:“還有什么?”

傅善祥說:“沒有什么緊要公事了!

楊秀清站起來,這看看那瞅瞅,來到了傅善祥的臥榻前,竟伸手掀開了帳子,說:“熏的什么香?真好聞!

傅善祥抑制住心跳,淡然道:“沒有什么特別的香。”

楊秀清坐在床上,說:“你這狀元郎在我這東王府里不委屈吧?”

傅善祥說:“理應(yīng)鞠躬盡瘁!

“可有些工八蛋吃里扒外!睏钚闱逋蝗唤桀}發(fā)揮地說,“我楊秀清腦后長眼,他不會有好下場的!

傅善樣不知東王在罵誰,不敢插言。

楊秀清說:“我渴了,給我倒杯茶吃!

傅善祥說:“我去叫人燒開水!闭鋈,楊秀清卻端起了桌上的一碗殘茶,說:“不用費(fèi)事了,我喝這個吧。”

傅善祥連忙去制止:“那是我喝剩下的殘茶,怎么能喝呢?”

楊秀清已咕嘟嘟地喝下去幾口,抹抹嘴說:“愛卿口里的香味都在茶里了,我都喝出來了!

傅善祥的臉漲紅了,她見楊秀清已經(jīng)面帶一絲笑容,趁機(jī)說:“我有一事,想請東王殿下開恩!

楊秀清問:“何事?”

傅善祥囁嚅著不知怎樣開口。

楊秀清卻猜到了:“是為曾水源求情吧?”

傅善祥趕緊說:“留他一條命,令他軍陣效力不行嗎?”

“這曾水源人緣不壞呀!睏钚闱逭f,“這兩天,已經(jīng)有七八個人為他開脫、求情了!

傅善祥說:“我以為處死他固然應(yīng)該,可留著他,更能使天國將士感天王、東王之寬待之恩!

“你真會說話!睏钚闱逭f,“饒他一死,不是為了他,反倒是成全我東王一個寬待之名。這名我不要。”

碰了釘子的傅善祥呆住了。

楊秀清說:“不是不給你面子。你在東殿時間長了就知道了,法令不嚴(yán),是不行的!

傅善祥想起了曾水源的囑托,只好不得已而求其次了,她說:“據(jù)我揣摩,殺曾水源,好像另有原因吧?”

楊秀清盯著她說:“你好大的膽子啊。依你這么說,本王是挾嫌報復(fù)了?”

“不敢!备瞪葡檎f,“不然,這么多人求情,東王總該刀下留情啊!

楊秀清看著燈下傅善祥那文雅高貴的神態(tài),忽然心動,他走過去,一只手搭在傅善祥的肩上,問:“你真的想知道原因嗎?”

傅善祥恐懼而厭惡地斜視著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,她只好硬撐著說:“如果東王不便,我也就不想知道了!

“我真不忍讓你失望!睏钚闱宓牧硪恢皇忠泊畹搅怂募缟,呼吸之聲可聞,一股濁氣噴到了她臉上,她屏住氣忍耐著。

楊秀清索性把她抱住了。傅善樣無法再忍了,忙用手去推,說:“東王不可如此,不能、不能……”

楊秀清倒是把手松開了,他說:“從你留在東殿當(dāng)了女簿書那天起,我就天天等你了,你是有身份、有才具之人,所以本王沒有強(qiáng)你所難。你知道別人怎么看?別人認(rèn)為你被東王寵幸是理所當(dāng)然的事,你不跟我睡覺,那才見鬼了!

傅善祥嚇了一跳,說:“東王……”

楊秀清說:“你不是想知道為什么曾水源不能被赦免嗎?這也許是天朝最隱秘之事了,你若答應(yīng)我,我就告訴你!

傅善祥向后退著,說:“我不問了。”

楊秀清笑笑,說:“你真天真,你不問了,我就會放過你嗎?這是遲早的事。話又說回來,你跟著東王,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嗎?”他已經(jīng)又一次逼近了傅善祥,傅善祥退到了墻角,背后是洗面盆架,再無處可退了。

楊秀清抱住了她,她渾身發(fā)抖,卻也沒有再反抗。楊秀清一彎腰,把纖弱的傅善祥抱起來,托到了床上。傅善祥在絕望的時候,仍沒忘曾水源的囑托,她說:“東王不能言而無信,你要告訴我曾水源的事……”

楊秀清動手去解傅善樣的衣帶,兩手急不可耐地伸進(jìn)去揉搓著她的胸部,他說:“我現(xiàn)在就告訴你,殺他的不是我,是天王。”

傅善祥大吃一驚,推開他坐起來說:“我不信!

楊秀清說:“你不信?你想想,天王一句話,我能不赦他死罪嗎?”

傅善祥捂著自己的胸部,說:“那,到底為了什么?他不是天王的救命恩人嗎?”

楊秀清說:“天王不知得了什么秘報,說曾水源是東殿的死黨,他派出人想去暗殺天王,你想,天王能饒了他嗎?不過是借我這把刀殺他罷了。”

傅善祥聽得目瞪口呆,她絕對想不到這是楊秀清又使用了一次借刀殺人之法,他知道傅善祥是為曾水源打聽的,那就讓曾水源臨死前去恨天王好了。

當(dāng)楊秀清扯掉傅善祥的裙褲時,她由于極度的傷感,已經(jīng)沒有力量反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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