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弗比斯!”她喊道,“我的弗比斯!”
她想朝他伸出因愛情和狂喜而顫抖的雙臂,可是雙臂被綁住了。
這時,她看到隊(duì)長皺了皺眉頭,一個漂亮的少女靠在他身上,嘴唇輕蔑地翕動,氣惱地望著他。只見弗比斯說了幾句她從遠(yuǎn)處聽不到的話,兩個人趕快溜到陽臺的玻璃窗門后面,窗門隨即關(guān)上了。
“弗比斯!”她發(fā)瘋地大聲喊道,“難道你也相信嗎?”
她的心中閃出一個奇怪的念頭,她想起她是因謀害弗比斯·德·夏托佩爾而被判死刑的。
她在那以前一直全力支撐著,但這最后一擊太厲害了。她一下子癱倒在路上,一動不動。
“快,”夏爾莫呂道!鞍阉宪嚾ィR上了結(jié)!”
還沒有人注意到,在門廊的尖形拱頂上面,刻有歷代君王雕像的柱廊之間,一個奇怪的旁觀者一直不動聲色地觀望著。他的脖子伸得老長,相貌奇丑,若不是穿半紅半紫的奇怪衣服的話,準(zhǔn)會被當(dāng)作石頭怪獸中的一個,六百年來,教堂的長長檐槽就是通過石獸的口流下來的。這個旁觀者自中午起就在圣母院大門前,把所發(fā)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。從一開始,趁著沒有人注意,他就在柱廊的一根柱子上牢牢拴了一根打結(jié)的粗繩子,一頭在下,拖到石階上。綁完以后,他心平氣和地觀看起來,不時有一只烏鴉從他面前飛過,還打一聲唿哨呢。就在劊子手的兩個隸役決定執(zhí)行夏爾莫呂的冷酷命令的當(dāng)兒,他跨過長廊的欄桿,手腳膝蓋并用,抓住繩子,只見他像一滴順著玻璃窗流淌下來的雨水,一下子從前墻滑落下來,飛快地跑向兩個隸役,揮動兩只大拳頭,一手一個將他們打翻在地,用一只手托起埃及少女,好似一個孩子提起他的玩具娃娃,一個箭步跨到教堂,將姑娘舉過頭頂,用一種令人驚駭?shù)目跉饨械溃菏サ兀?/P>
這一切如此迅速,恰似一道閃電劃破黑夜,一切全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“圣地!圣地!”人群反復(fù)喊道,千萬只手拍著,卡齊莫多的獨(dú)眼閃耀著快樂和自豪的光芒。
這一陣震動使犯人蘇醒過來。她抬起眼睛,望了望卡齊莫多,隨后突然閉上眼睛,仿佛被她的救命者嚇住了。
夏爾莫呂一下子愣在那里,劊子手,所有隨從,全都愣住了。的確,在圣母院的圍墻內(nèi),犯人是不可侵犯的。教堂是一個避難所。整個人類司法制度不準(zhǔn)越過教堂的門檻。
卡齊莫多在門廊下停了下來。他的一雙大腳站在教堂石板地上,似乎比沉重的羅曼式石柱更堅(jiān)實(shí)。他那頭發(fā)蓬亂的大腦袋瓜深埋在雙肩之間,有如埋在只有獅鬣,沒有脖子的雄獅的雙肩之間。他長滿老繭的大手舉著那還在心驚肉跳的姑娘,好像舉著一條白練;他是那樣小心翼翼地托著她,好像生怕把她打碎,或是把她像花一樣弄枯萎了。他似乎覺得,這是一件精致、優(yōu)美、珍貴的寶貝,是為別人的手而不是為他的手而做成的。不時,他好像連碰都不敢碰她,甚至不敢對著她呼吸。后來,他驀地把她緊緊抱在懷里,緊貼他的雞胸,仿佛那是他的財(cái)富,他的珍寶;好像他是這孩子的母親一樣,他的獨(dú)眼低垂下來,望著她,把溫柔、痛苦、憐憫傾瀉在她臉上,然后又突然抬起頭來,眼中充滿光芒。這時女人們笑的笑,哭的哭,人們興奮得直跺腳,因?yàn)檫@時候,卡齊莫多真正顯出他的美。他是美的,他,這個孤兒,這個撿來的孩子,這個被遺棄的人,他感到自己孔武有力,他敢正面藐視著這個將他驅(qū)逐,而他卻那么強(qiáng)有力加以干預(yù)的社會,藐視這個人類司法制度,敢于從中奪取其犧牲品,藐視所有這幫豺狼虎豹,迫使他們只好空口亂嚼,藐視這幫警衛(wèi),這幫法官,這幫劊子手,以及國王的全部權(quán)力,統(tǒng)統(tǒng)被他這個卑賤者借上帝的力量砸得粉碎。
而且,一個如此丑陋的人竟然去保護(hù)一個如此不幸的人,卡齊莫多竟然救下一個死刑犯,這真是一件感人肺腑的事啊。
這是自然界和人類社會中兩個極端悲慘的人互相接觸,互相幫助。
然而,在勝利過去幾分鐘之后,卡齊莫多突然帶著他拯救的人鉆進(jìn)了教堂。民眾總是崇尚一切壯舉的,張大眼睛望著陰暗的教堂,想找到他,惋惜他這么快就在他們的歡呼聲中走開了。突然,人們看到他在法國列王雕像柱廊的一端又出現(xiàn)了。他像發(fā)狂似地奔跑,穿過柱廊,一邊托著他的勝利品,一邊叫喊著:“圣地!”群眾中再次爆發(fā)出掌聲。跑完了整個柱廊,又鉆進(jìn)教堂里面。過了一會兒,在高處平臺上重新出現(xiàn)了。他一直把埃及姑娘抱在懷中,一面瘋狂地跑著,一面喊道:“圣地!”群眾再一次歡呼。最后,他在鐘樓的塔頂上第三次出現(xiàn),在那里他好像驕傲地把救下的姑娘炫耀給全城人看。他響亮的聲音狂熱地重復(fù)三遍:“圣地!圣地!圣地!”
這聲音,人們很少聽見,他自己從未聽見,響徹云霄!懊顦O了!妙極了!”站在他一邊的民眾喊道。這巨大的歡呼聲傳至河對岸,震撼著河灘廣場上的人群和那個眼盯著絞刑架,一直等著看熱鬧的隱修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