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曉風《生活賦》高三散文閱讀題及答案
生活是一篇賦,蕭索的由絢麗而下跌的令人憫然的長門賦——
巷底
巷底住著一個還沒有上學的小女孩,因為臉特別紅,讓人還來不及辨識她的五官之前就先喜歡她了——當然,其實她的五官也挺周正美麗,但讓人記得住的,卻只有那一張紅撲撲的小臉。
她是跟祖母住在一起的,使人吃驚的是那祖母出奇地丑。她幾乎沒有鼻子,嘴是歪的,兩只眼如果只是老眼昏花倒也罷了,她的還偏透著邪氣的兇光。
印象里好像她總在生火。她的一張皺巴巴的臉模糊地隔在煙幕之后,一雙火眼金睛卻暴露得可以直破煙霧的迷陣,在冷濕的落雨的黃昏,行人會在猛然間以為自己己走入邪惡的黃霧——在某個毒瘴四騰的沼澤旁。
她們就那樣日復(fù)一日地住在巷底的違章建筑里,小女孩的紅頰日復(fù)一日的盛開,老太婆的臉像經(jīng)冬的風雞日復(fù)一日的干縮,爐子日復(fù)一日的像口魔缸似的冒著張牙舞爪的濃煙。
這不就是生活嗎?一些稚拙的美,一些驚人的丑,以一種牢不可分的天長地久的姿態(tài)棲居的某個深深的巷底。
糯糬車
喜歡“糯糬”這兩個字,看來有一種原始的毛毿毿的感覺。我喜歡“糯糬”,雖然它的可口是一種沒有性格的可口。
我喜歡糯糬車,我形容不來那種載滿了柔軟、甜密、香膩的小車怎樣在孩子群中販賣歡樂。糯糬似乎只賣給孩子,當然有時也賣給老人——只是最后不免仍然到了孩子手上。
我真正最喜歡的還是糯糬車的節(jié)奏,不知為什么,所有的糯糬車都用他們這一行自己的音樂,正像修傘的敲鐵片,賣餛飩的敲碗,賣蕃薯的搖竹筒,都備有一種單調(diào)而粗糙的美感。糯糬車用的“樂器”是一個轉(zhuǎn)輪,輪子轉(zhuǎn)動處帶起一上一下的兩根鐵桿,碰得此起彼落的“空”“空”地響,不知是不是用來象征一種古老的舂米的音樂。講究的小販在兩根鐵桿上頂著布袋娃娃,故事中的英雄和美人,便一起一落地隨著轉(zhuǎn)輪而輪回起來了。
跟著糯糬車走,最后會感到自己走入一種寒栗的悸怖。陳舊的生銹的鐵桿上懸著某些知名的和不知名的帝王將相,某些存在的或不存在的后妃美女,以一種絕情的速度彼此消長,在廣漠的人海中重復(fù)著一代與一代之間毫無分別的乍起乍落的命運,難道這不就是生活嗎?以最簡單的節(jié)奏疊映著占卜者口中的“兇”、“吉”、“悔”、“咎”。
滴答之間,躍起落下,許多生死禍福便已告完成。
無論什么時候,看到糯糬車,我總?cè)滩蛔〉匚搽S而悵望。
食橘者
冬天的下午,有一個老人背著人行道而坐,仿佛已跳出了雜沓的腳步的輪回,他淡淡地坐在一片淡淡的陽光里。
那老人低著頭,很專心地用一只小刀在割橘子皮。橘子皮很松,可以輕易地用手剝開,他卻不知為什么拿著一把刀工工整整地劃著,像個石匠。
每個橘子他照例要劃四刀,然后依著刀痕撕開,橘子皮在他手上盛美如一朵十字科的花。他把橘肉一瓣瓣取下,仔細地摘掉筋絡(luò),慢慢地一瓣瓣地吃,吃完了,便不急不徐地拿出另一個來,耐心地把所有的手續(xù)再重復(fù)一遍。
那天下午,他就那樣認真地吃著一瓣一瓣的橘子,參禪似的凝止在一種不可思議的安靜里。
難道這不就是生活嗎?太陽割切著四季,四季割切著老人,老人無言地割切著一只只渾圓柔潤的橘子。想象中那老人的冬天似乎永遠過不完,似乎他一直還坐在那灰撲撲的街角,一絲不茍地,以一種玄學家執(zhí)迷的格物精神,細味那些神秘的金汁溢漲的橘子。(有刪節(jié))
(1)下列對文章的理解,不正確的兩項是( )(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