‘好!’這原來是那個小小掃煙囪的學(xué)徒。這是他有生第一次爬出煙囪,把頭從煙囪頂上伸出來!茫 拇_,比起在又黑又窄的煙囪管里爬,現(xiàn)在顯然是不同了!空氣是新鮮得多了,他可以望見全城的風(fēng)景,一直望到綠色的森林。太陽剛剛升起來。它照得又圓又大,直射到他的臉上——而他的臉正發(fā)著快樂的光芒,雖然它已經(jīng)被煙灰染得相當(dāng)黑了。
“‘整個城里的人都可以看到我了!’他說,‘月亮也可以看到我了,太陽也可以看到我了!好!’于是他揮其他的掃帚。” 第二十七夜
“昨夜我望見一個中國的城市,”月亮說!拔业墓庹罩S多長長的、光赤的墻壁;這城的街道就是它們形成的。當(dāng)然,偶爾也有一扇門出現(xiàn),但它是鎖著的,因為中國人對外面的世界能有什么興趣呢?房子的墻后面,緊閉著的窗扉掩住了窗子。只有從一所廟宇的窗子里,有一絲微光透露了出來。
“我朝里面望,我看到里面一起華麗的景象。從地下一直到天花板,有許多用鮮艷的彩色和富麗的金黃所繪出的圖畫——代表神仙們在這個世界上所作的事跡的一些圖畫。
“每一個神龕里有一個神像,可是差不多全被掛在廟龕上的花帷幔和平幟所掩住了。每一座神像——都是用錫做的——面前有一個小小的祭臺,上面放著圣水、花朵和燃著的蠟燭。但是這神廟里最高之神是神中之神——佛爺。他穿著黃緞子衣服,因為黃色是神圣的顏色。祭臺下面坐著一個有生命的人——一個年輕的和尚。他似乎在祈禱,但在祈禱之中他似乎墮入到冥想中去了;這無疑地是一種罪過,所以他的臉燒起來,他的頭也低得抬不起來?蓱z的瑞虹。‰y道他夢著到高墻里邊的那個小花園里(每個屋子前面都有這樣一個花園)去種花嗎?難道他覺得種花比呆在廟里守著蠟燭還更有趣嗎?難道他希望坐在盛大的筵席桌旁,在每換一盤菜的時候,用銀色的紙擦擦嘴嗎?難道他犯過那么重的罪,只要他一說出口來,天朝就要處他死刑嗎?難道他的思想敢于跟化外人的輪船一起飛,一直飛到他們的家鄉(xiāng)— —遼遠的英國嗎?不,他的思想并沒有飛得那么遠,然而他的思想,一種青春的熱情所產(chǎn)生的思想,是有罪的;在這個神廟里,在佛爺?shù)拿媲,在許多神像面前,是有罪的。
“我知道他的思想飛到什么地方去了。在城的盡頭,在平整的、石砌的、以瓷磚為欄桿的、陳列著開滿了鐘形花的花盆的平臺上,坐著玲瓏小眼的、嘴唇豐滿的、雙腳小巧的、嬌美的白姑娘。她的鞋子緊得使她發(fā)痛,但她的心更使她發(fā)痛。她舉起她柔嫩的、豐滿的手臂 ——這時她的緞子衣裳就發(fā)出沙沙的響聲。她面前有一個玻璃缸,里面養(yǎng)著四尾金魚。她用一根彩色的漆棍子在里面攪了一下,!攪得那么慢,因為她在想著什么東西!可能她在想:這些魚是多么富麗金黃,它們在玻璃缸里生活得多么安定,它們的食物是多么豐富,然而假如它們獲得自由,它們將更會活得多么快樂!是的,她,美麗的白是懂得這個道理的。她的思想飛出了她的家,飛到廟里去了——但不是為那些神像而飛去的?蓱z的白!可憐的瑞虹啊!他們兩人的紅塵思想交流起來,可是我的冷靜的光,像小天使的劍一樣,隔在他們兩人的中間。” 第二十八夜
“天空是澄清的,”月亮說;“水是透明的,像我正在滑行過的晴空。我可以看到水面下的奇異的植物,它們像森林中的古樹一樣對我伸出蔓長的梗子。魚兒在它們上面游來游去。高空中有一群雁在沉重地向前飛行。它們中間有一只拍著疲倦的雙翼,慢慢地朝著下面低飛。它的雙眼凝視著那向遠方漸漸消逝著的空中旅行隊伍。雖然它展開著雙翼,它是在慢慢地下落,像一個肥皂泡似地,在沉靜的空中下落,直到最后它接觸到水面。它把頭掉過來,插進雙翼里去。這樣,它就靜靜地躺下來,像平靜的湖上的一朵白蓮花。
“風(fēng)吹起來了,吹皺了平靜的水面。水泛著光,很像一瀉千里的云層,直到它翻騰成為巨浪。發(fā)著光的水,像藍色的火焰,燎著它的胸和背。曙光在云層上泛起一片紅霞。這只孤雁有了一些氣力,升向空中;它向那升起的太陽,向那吞沒了那一群空中隊伍的、蔚藍色的海岸飛。但是它是在孤獨地飛,滿懷著焦急的心情,孤獨地在碧藍的巨浪上飛! 第二十九夜
“我還要給你一幅瑞典的圖畫,”月亮說!霸谏钣舻暮谏种校诹_克生河(注:羅克生(Roxen)是在瑞典南部的一條小河。)的憂郁的兩岸的附近,立著烏列達古修道院。我的光,穿過墻上的窗格子,射進寬廣的地下墓窖里去——帝王們在這兒的石棺里長眠。墻上掛著一個作為人世間的榮華的標(biāo)記:皇冠。不過這皇冠是木雕的,涂了漆,鍍了金。它是掛在一個釘進墻里的木栓上的。蛀蟲已經(jīng)吃進這塊鍍了金的木頭里去了,蜘蛛在皇冠和石棺之間織起一層網(wǎng)來;作為一面哀悼的黑紗,它是脆弱的,正如人間對死者的哀悼一樣。
“這些帝王們睡得多么安靜啊!我還能清楚地記其他們。我還能看到他們嘴唇上得意的微笑——他們是那么有威權(quán),有把握,可以叫人快樂,也可以叫人痛苦。
“當(dāng)汽船像有魔力的蠕蟲似地在山間前進的時候,常常會有個別陌生人走進這個教堂,拜訪一下這個墓窖。他問著這些帝王們的姓名,但是這些姓名只剩下一種無生氣的,被遺忘了的聲音。他帶著微笑望了望那些蟲蛀了的皇冠。假如他是一個有虔誠品質(zhì)的人,他的微笑會帶上憂郁的氣氛。
“安眠吧,你們這些死去了的人們!月亮還記得你們,月亮在夜間把它寒冷的光輝送進你們靜寂的王國——那上面掛著松木作的皇冠!——” 第三十夜
“緊貼著大路旁邊,”月亮說,“有一個客棧,在客棧的對面有一個很大的車棚,棚子上的草頂正在重新翻蓋。我從椽子和敞著的頂樓窗朝下望著那不太舒服的空間。雄吐綬雞在橫梁上睡覺,馬鞍躺在空秣桶里。棚子的中央有一輛旅行馬車,車主人在甜蜜地打盹;馬兒在喝著水,馬車夫在伸著懶腰,雖然我確信他睡得最好,而且不止睡了一半的旅程。下人房的門是開著的,里面的床露出來了,好像是亂七八糟的樣子。蠟燭在地板上燃著,已經(jīng)燃到燭臺的接口里去了。風(fēng)寒冷地吹進棚子里來;時間與其說是接近半夜,倒不如說是接近天明。在旁邊的畜欄里有一個流浪音樂師的一家人睡在地上。爸爸和媽媽在夢著酒瓶里剩下來的烈酒。那個沒有血色的小女兒在夢著眼睛里的熱淚。豎琴靠在他們的頭邊,小狗睡在他們的腳下。” 第三十一夜
“那是一個小小的鄉(xiāng)下城鎮(zhèn),”月亮說;“這事兒是我去年看見的,不過這倒沒有什么關(guān)系,因為我看得非常清楚。今晚我在報上讀到關(guān)于它的報道,不過報道卻不是很清楚。在小客棧的房間里坐著一位玩熊把戲的人,他正在吃晚餐。熊是系在外面一堆木柴的后面—— 可憐的熊,他并不傷害任何人,雖然他那副樣子似乎很兇猛。頂樓上有三個小孩子在我的明朗光線里玩耍;最大的那個孩子將近六歲,最小的不過兩歲。卜卜!卜卜!——有人爬上樓梯來了:這會是誰呢?門被推開了——原來是那只熊,那只毛發(fā)蓬蓬的大熊!他在下面的院子里呆得已經(jīng)有些膩了,所以他才獨自個兒爬上樓來。這是我親眼看見的,”月亮說。
“孩子們看到這個毛發(fā)蓬蓬的大熊,嚇得不得了。他們每個人鉆到一個墻角里去,可是他把他們一個一個地找出來,在他們身上嗅了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