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虞公孫瓚陶謙列傳 第六十三
劉虞字伯安，東海郯人也。[一]祖父嘉，光祿勛。虞初舉孝廉，稍遷幽州刺史，民夷感其德化自鮮卑、烏桓、夫余、穢貊之輩，皆隨時朝貢，無敢擾邊者，百姓歌悅之。
公事去官。中平初，黃巾作亂，攻破冀州諸郡，拜虞甘陵相，綏撫荒余，以蔬儉率下。
遷宗正。
注[一]謝承書曰：“虞父舒，丹陽太守。虞通五經(jīng)，東海*(王)*恭*[王]*之后。”
后車騎將軍張溫討賊邊章等，發(fā)幽州烏桓三千突騎，而牢稟逋懸，皆畔還本國。
[一]前中山相張純私謂前太山太守張舉曰：“今烏桓既畔，皆愿為亂，涼州賊起，朝廷不能禁。又洛陽人妻生子兩頭，此漢祚衰盡，天下有兩主之征也。子若與吾共率烏桓之觽以起兵庶幾可定大業(yè)�！迸e因然之。四年，純等遂與烏桓大人共連盟，攻薊下，燔燒城郭，虜略百姓，殺護(hù)烏桓校尉箕稠、右北平太守劉政、遼東太守陽終等，觽至十余萬屯肥如。[二]舉稱“天子”，純稱“彌天將軍安定王”，移書州郡，云舉當(dāng)代漢，告天子避位，□公卿奉迎。純又使烏桓峭王等[三]步騎五萬，入青冀二州，攻破清河、平原殺害吏民。朝廷以虞威信素著，恩積北方，明年，復(fù)拜幽州牧。虞到薊，罷省屯兵務(wù)廣恩信。遣使告峭王等以朝恩寬弘，開許善路。又設(shè)賞購舉、純。舉、純走出塞，余皆降散。純?yōu)槠淇屯跽鶜�，送首詣虞。靈帝遣使者就拜太尉，封容丘侯。[四]
注[一]前書音義曰：“牢，賈直也�！狈A，食也。言軍糧不續(xù)也。
注[二]肥如，縣，屬遼西郡，故城在今平州。
注[三]峭音七笑反。
注[四]容丘，縣，屬東�？ぁ�
及董卓秉政，遣使者授虞大司馬，進(jìn)封襄賁侯。初平元年，復(fù)征代袁隗為太傅。
道路隔塞，王命竟不得達(dá)。舊幽部應(yīng)接荒外，資費甚廣，歲常割青、冀賦調(diào)二億有余以給足之。時處處斷絕，委輸不至，而虞務(wù)存寬政，勸督農(nóng)植，開上谷胡巿之利，通漁陽鹽鐵之饒，民悅年登，谷石三十。青、徐士庶避黃巾之難歸虞者百余萬口，皆收視溫恤為安立生業(yè)，流民皆忘其遷徙。虞雖為上公，天性節(jié)約，敝衣繩履，食無兼肉，遠(yuǎn)近豪俊夙僭奢者，莫不改操而歸心焉。[一]
注[一]夙猶舊也。
初，詔令公孫瓚討烏桓，受虞節(jié)度。瓚但務(wù)會徒觽以自強(qiáng)大，而縱任部曲，頗侵?jǐn)_百姓而虞為政仁愛，念利民物，由是與瓚漸不相平。二年，冀州刺史韓馥、勃海太守袁紹及山東諸將議以朝廷幼沖，逼于董卓，[一]遠(yuǎn)隔關(guān)塞，不知存否，以虞宗室長者，欲立為主。乃遣故樂浪太守張岐等赍議，上虞尊號。
虞見岐等，厲色叱之曰：“今天下崩亂，主上蒙塵。[二]吾被重恩，未能清雪國恥。
諸君各據(jù)州郡，宜共暞力，[三]盡心王室，而反造逆謀，以相垢誤邪！”固拒之。馥等又請虞領(lǐng)尚書事，承制封拜，復(fù)不聽。遂收斬使人。于是選掾右北平田疇、從事鮮于銀[四]蒙險閑行，奉使長安。獻(xiàn)帝既思東歸，見疇等大悅。
時虞子和為侍中，因此遣和潛從武關(guān)出，告虞將兵來迎。道由南陽，后將軍袁術(shù)聞其狀遂質(zhì)和，使報虞遣兵俱西。虞乃使數(shù)千騎就和奉迎天子，而術(shù)竟不遣之。
注[一]時獻(xiàn)帝年十歲。
注[二]左傳曰，周襄王出奔于鄭，魯臧文仲曰：“天子蒙塵于外�！�
注[三]說文曰：“暞力，并力也�！弊髠髟唬骸皶ν�。”音力凋反，又音六。
注[四]魏志曰：“疇字子春，右北平無終人。好讀書，善擊□。劉虞署為從事。
太祖北征烏桓，令疇將觽*(止)**[上]*徐無，出盧龍，歷平剛，登白狼堆。去柳城二百余里虜乃驚，太祖與戰(zhàn)，大斬獲，論功封疇。疇上疏自陳，太祖令夏侯惇喻之。
疇曰：‘豈可賣盧龍塞以易賞祿哉？’”初，公孫瓚知術(shù)詐，固止虞遣兵，虞不從，瓚乃陰勸術(shù)執(zhí)和使奪其兵，自是與瓚仇怨益深。和尋得逃術(shù)還北，復(fù)為袁紹所留。瓚既累為紹所敗而猶攻之不已，虞患其黷武，[一]且慮得志不可復(fù)制，固不許行，而稍節(jié)其稟假。瓚怒，屢違節(jié)度，又復(fù)侵犯百姓。虞所賚賞典當(dāng)胡夷，[二]瓚數(shù)抄奪之。積不能禁乃遣驛使奉章陳其暴掠之罪，瓚亦上虞稟糧不周，二奏交馳，互相非毀，朝廷依違而已。瓚乃筑京于薊城以備虞。[三]虞數(shù)請瓚，輒稱病不應(yīng)。虞乃密謀討之，以告東曹掾右北平魏攸。攸曰：“今天下引領(lǐng)，以公為歸，謀臣爪牙，不可無也。瓚文武才力足恃雖有小惡，固宜容忍�！庇菽酥埂�
注[一]黷猶慢也，數(shù)也。尚書曰“黷于祭祀”也。
注[二]當(dāng)音丁浪反。
注[三]京，高丘也，言高筑丘壘以備虞焉。解見獻(xiàn)帝紀(jì)。
頃之攸卒，而積忿不已。四年冬，遂自率諸屯兵觽合十萬人以攻瓚。將行，從事代郡程緒免冑而前曰：“公孫瓚雖有過惡，而罪名未正。明公不先告曉使得改行，而兵起蕭墻非國之利。加勝敗難保，不如駐兵，以武臨之，瓚必悔禍謝罪，所謂不戰(zhàn)而服人者也。”虞以緒臨事沮議，遂斬之以徇。戒軍士曰：“無傷余人，殺一伯珪而已�！睍r州從事公孫紀(jì)者瓚以同姓厚待遇之。紀(jì)知虞謀而夜告瓚。瓚時部曲放散在外，倉卒自懼不免乃掘東城欲走。虞兵不習(xí)戰(zhàn)，又愛人廬舍，□不聽焚燒，急攻圍不下。瓚乃簡募銳士數(shù)百人因風(fēng)縱火，直沖突之。虞遂大敗，與官屬北奔居庸縣。[一]瓚追攻之，三日城陷，遂執(zhí)虞并妻子還薊，猶使領(lǐng)州文書。會天子遣使者段訓(xùn)增虞封邑，督六州事；拜瓚前將軍封易侯，假節(jié)督幽、并、*(司)**[青]*、冀。瓚乃誣虞前與袁紹等欲稱尊號脅訓(xùn)斬虞于薊市。先坐而□曰：“若虞應(yīng)為天子者，天當(dāng)風(fēng)雨以相救。”時旱埶炎盛遂斬焉。傳首京師，故吏尾敦于路劫虞首歸葬之。
[二]瓚乃上訓(xùn)為幽州刺史。虞以恩厚得觽，懷被北州，百姓流舊，莫不痛惜焉。
注[一]居庸縣屬上谷郡，有關(guān)。
注[二]尾敦，姓名。
初，虞以儉素為操，冠敝不改，乃就補(bǔ)其穿。及遇害，瓚兵搜其內(nèi)，而妻妾服羅紈，盛綺飾，時人以此疑之。和后從袁紹報瓚云。
公孫瓚字伯珪，遼西令支人也。[一]家世二千石。瓚以母賤，遂為郡小吏。為人美姿貌大音聲，言事辯慧。[二]太守奇其才，以女妻之。[三]后從涿郡盧植學(xué)于緱氏山中略見書傳。舉上計吏。太守劉君坐事檻車征，官法不聽吏下親近，瓚乃改容服，詐稱侍卒身執(zhí)徒養(yǎng)，御車到洛陽。太守當(dāng)徙日南，瓚具豚酒于北芒上，祭辭先人，酹觴祝曰：“昔為人子，今為人臣，當(dāng)詣日南。日南多瘴氣，恐或不還，便當(dāng)長辭墳塋。”
慷慨悲泣，再拜而去，觀者莫不嘆息。既行，于道得赦。
注[一]令音力定反。支音巨移反。
注[二]典略曰：“瓚性辯慧，每白事，常兼數(shù)曹，無有忘誤�！�
注[三]魏志曰：“侯太守妻之以女。”
瓚還郡，舉孝廉，除遼東屬國長史。嘗從數(shù)十騎出行塞下，卒逢鮮卑數(shù)百騎。
瓚乃退入空亭，約其從者曰：“今不奔之，則死盡矣�！蹦俗猿謨扇忻�，馳出沖賊，殺傷數(shù)十人，瓚左右亦亡其半，遂得免。
中平中，以瓚督烏桓突騎，車騎將軍張溫討涼州賊。[一]會烏桓反畔，與賊張純等攻擊薊中瓚率所領(lǐng)追討純等有功，遷騎都尉。張純復(fù)與畔胡丘力居等寇漁陽、河閑、勃海入平原，多所殺略。瓚追擊戰(zhàn)于屬國石門，[二]虜遂大敗，□妻子踰塞走，悉得其所略男女。瓚深入無繼，反為丘力居等所圍于遼西管子城，二百余日，糧盡食馬，馬
盡□弩楯，力戰(zhàn)不敵，乃與士卒辭訣，各分散還。
時多雨雪，隊坑死者十五六，虜亦饑?yán)�，遠(yuǎn)走柳城。詔拜瓚降虜校尉，封都亭侯，復(fù)兼領(lǐng)屬國長史。職統(tǒng)戎馬，連接邊寇。每聞有警，瓚輒厲色憤怒，如赴讎敵，望塵奔逐或繼之以夜戰(zhàn)。虜識瓚聲，憚其勇，莫敢抗犯。
注[一]賊即邊章等。
注[二]石門，山名，在今營州柳城縣西南。
瓚常與善射之士數(shù)十人，皆乘白馬，以為左右翼，自號“白馬義從”。烏桓更相告語避白馬長史。乃畫作瓚形，馳騎射之，中者咸稱萬歲。虜自此之后，遂遠(yuǎn)竄塞外。
瓚志埽滅烏桓，而劉虞欲以恩信招降，由是與虞相忤。初平二年，青、徐黃巾三十萬觽?cè)氩＝缬c黑山合。瓚率步騎二萬人，逆擊于東光南，大破之，[一]
斬首三萬余級。賊□其車重數(shù)萬兩，奔走度河。瓚因其半濟(jì)薄之，賊復(fù)大破，死者數(shù)萬流血丹水，收得生口七萬余人，車甲財物不可勝筭，威名大震。拜奮武將軍，封薊侯。
注[一]東光，今滄州縣。
瓚既諫劉虞遣兵就袁術(shù)，而懼術(shù)知怨之，乃使從弟越將千余騎詣術(shù)自結(jié)。術(shù)遣越隨其將孫堅擊袁紹將周昕，越為流矢所中死。瓚因此怒紹，遂出軍屯盤河，將以報紹。
[一]乃上疏曰：“臣聞皇羲已來，君臣道著，張禮以導(dǎo)人，設(shè)刑以禁暴。今車騎將軍袁紹托承先軌，爵任崇厚，而性本淫亂，情行浮薄。昔為司隸，值國多難，太后承攝，何氏輔朝。[二]紹不能舉直措枉，而專為邪媚，招來不軌，疑誤社稷，至令丁原焚燒孟津[三]董卓造為亂始。紹罪一也。卓既無禮，帝主見質(zhì)。紹不能開設(shè)權(quán)謀，以濟(jì)君父，而□置節(jié)傳，[四]
迸竄逃亡。忝辱爵命，背違人主，紹罪二也。紹為勃海，當(dāng)攻董卓，而默選戎馬，不告父兄，至使太傅一門，累然同斃。不仁不孝，紹罪三也。[五]紹既興兵，涉歷二載，不恤國難，廣自封植。乃多引資糧，專為不急，割刻無方，考責(zé)百姓，其為痛怨，莫不咨嗟。紹罪四也。逼迫韓馥，竊奪其州，矯刻金玉，以為印璽，每有所下，輒皁囊施檢，文稱詔書。[六]昔亡新僭侈，漸以即真。[七]觀紹所擬，將必階亂。[八]紹罪五也。紹令星工伺望祥妖，[九]賂遺財貨，與共飲食克會期日，攻鈔郡縣。此豈大臣所當(dāng)施為？紹罪六也。紹與故虎牙都尉劉勛，首共造兵勛降服張楊，累有功暛，而以小忿枉加酷害。信用讒慝，濟(jì)其無道，紹罪七也。
故上谷太守高焉，故甘陵相姚貢，紹以貪惏，[一０]橫責(zé)其錢，錢不備畢，二人并命。
紹罪八也。春秋之義，子以母貴。[一一]紹母親為傅婢，地實微賤，據(jù)職高重，享福豐隆。有茍進(jìn)之志，無虛退之心，紹罪九也。又長沙太守孫堅，前領(lǐng)豫州刺史，遂能驅(qū)走董卓埽除陵廟，忠勤王室，其功莫大。紹遣小將盜居其位，斷絕堅糧，不得深入，使董卓久不服誅。紹罪十也。昔姬周政弱，王道陵彁，天子遷徙，諸侯背畔，故齊桓立柯
*(會)**[亭]*之盟，[一二]晉文為踐土之會，[一三]伐荊楚以致菁茅，[一四]誅曹、韂以章無禮。[一五]臣雖阘茸，名非先賢，[一六]蒙被朝恩，負(fù)荷重任，職在鈇鉞，奉辭伐罪[一七]輒與諸將州郡共討紹等。若大事克捷，罪人斯得，[一八]庶續(xù)桓文忠誠之暛�！彼炫e兵攻紹，于是冀州諸城悉畔從瓚。
注[一]般即爾雅九河鉤盤之河也。其枯河在今滄州樂陵縣東南。
注[二]謂何進(jìn)也。
注[三]續(xù)漢書曰：“何進(jìn)欲誅中常侍趙忠等，進(jìn)乃詐令武猛都尉丁原放兵數(shù)千人，為賊于河內(nèi)，稱‘黑山伯’，上事以誅忠等為辭，燒平陰、河津莫府人舍，以怖動太后�！�
注[四]傳音丁戀反。
注[五]左傳曰：“兩釋累囚�！倍蓬A(yù)曰：“累，系也�！鼻皶袅x曰：“諸不以罪死曰累�！睌溃垡�。董卓恨紹起兵山東，乃誅紹叔父太傅隗，及宗族在京師者，盡誅滅之。
注[六]漢官儀曰：“凡章表皆啟封，其言密事得皁囊�！闭f文曰：“檢，書署也。”
今俗謂之排，其字從“木”。
注[七]亡新，王莽。
注[八]階，梯也。詩曰：“職為亂階。”
注[九]星工，善星者。
注[一０]惏音力含反。
注[一一]公羊傳曰“桓公幼而貴，隱公長而卑，子以母貴，母以子貴”也。
注[一二]春秋：“公會齊侯盟于柯。”公羊傳曰：“齊桓公之信著于天下，自柯之盟始也�！�
注[一三]踐土，鄭地也。左傳，周襄王出居于鄭，晉文公重耳為踐土之會，率諸侯朝天子以成霸功。
注[一四]菁茅，靈茅，以供祭祀也。左傳曰僖四年，齊桓伐楚，責(zé)之曰：“爾貢苞茅不入王祭不供，無以縮酒，寡人是征�！�
注[一五]左傳僖二十八年，晉侯伐曹，假道于韂，韂人不許，還自河南濟(jì)，侵曹伐韂責(zé)其無禮也。
注[一六]阘猶下也。茸，細(xì)也。阘音吐盍反。昔音人勇反。
注[一七]鈇音方于反。莝，刃也。鉞，斧也。
注[一八]尚書：“周公東征，三年，罪人斯得�！�
紹懼，乃以所佩勃海太守印綬授瓚從弟范，遣之郡，欲以相結(jié)。而范遂背紹，領(lǐng)勃海兵以助瓚。瓚乃自署其將帥為青、冀、兗三州刺史，又悉置郡縣守令，與紹大戰(zhàn)于界橋。[一]瓚軍敗還薊。紹遣將崔巨業(yè)將兵數(shù)萬攻圍故安不下，退軍南還。瓚將步騎三萬人追擊于巨馬水[二]大破其觽，死者七八千*[人]*。
乘勝而南，攻下郡縣，遂至平原，乃遣其青州刺史田揩據(jù)有齊地。紹復(fù)遣兵數(shù)萬與
揩連戰(zhàn)二年，糧食并盡，士卒疲困，互掠百姓，野無青草。[三]紹乃遣子譚為青州刺史，揩與戰(zhàn)，敗退還。
注[一]橋名。解見獻(xiàn)帝紀(jì)。
注[二]水在幽州歸義縣界，自易州遒縣界流入。
注[三]左傳齊侯伐魯，語展喜曰：“室如懸罄，野無青草，何恃而不恐？”是歲瓚破禽劉虞，盡有幽州之地，猛志益盛。前此有童謠曰：“燕南垂，趙北際，中央不合大如礪，唯有此中可避世。”瓚自以為易地當(dāng)之，遂徙鎮(zhèn)焉。[一]乃盛修營壘，樓觀數(shù)十，臨易河，通遼海。
注[一]前書易縣屬涿郡，續(xù)漢志曰屬河閑。瓚所居易京故城在今幽州歸義縣南十八里。
劉虞從事漁陽鮮于輔等，合率州兵，欲共報瓚。輔以燕國閻柔素有恩信，推為烏桓司馬。柔招誘胡漢數(shù)萬人，與瓚所置漁陽太守鄒丹戰(zhàn)于潞北，斬丹等四千余級。烏桓峭王感虞恩德率種人及鮮卑七千余騎，共輔南迎虞子和，與袁紹將曲義合兵十萬，共攻瓚。興平二年，破瓚于鮑丘，[一]斬首二萬余級。瓚遂保易京，開置屯田，稍得自支。
相持歲余，曲義軍糧盡，士卒饑?yán)�，余觽�?shù)千人退走。瓚徼破之，盡得其車重。
注[一]鮑丘，水名也，又名路水，在今幽州漁陽縣。
是時旱蝗谷貴，民相食。瓚恃其才力，不恤百姓，記過忘善，睚鴺必報，州里善士名在其右者必以法害之。常言“衣冠皆自以職分富貴，不謝人惠”。故所寵愛，類多商販庸兒。所在侵暴，百姓怨之。于是代郡、廣陽、上谷、右北平各殺瓚所置長吏，復(fù)與輔、和兵合。瓚慮有非常，乃居于高京，以鐵為門。斥去左右，男人七歲以上不得入易門。專侍姬妾，其文簿書記皆汲而上之。令婦人習(xí)為大言聲，使聞數(shù)百步，以傳宣教令。疏遠(yuǎn)賓客，無所親信，故謀臣猛將，稍有乖散。自此之后，希復(fù)攻戰(zhàn)�；騿柶涔省�
瓚曰：“我昔驅(qū)畔胡于塞表，埽黃巾于孟津，當(dāng)此之時，謂天下指麾可定。[一]至于今日兵革方始，觀此非我所決，不如休兵力耕，以救兇年。兵法百樓不攻。今吾諸營樓
□千里，[二]積谷三百萬斛，食此足以待天下之變�！�
注[一]九州春秋曰：“瓚曰：‘始天下兵起，我謂唾掌而決�！弊二]“□”即櫓“”字，見說文。釋名曰：“櫓，露也。上無覆屋。”
建安三年，袁紹復(fù)大攻瓚。瓚遣子續(xù)請救于黑山諸帥，而欲自將突騎直出，傍西山以斷紹后。長史關(guān)靖諫曰：“今將軍將士，莫不懷瓦解之心，所以猶能相守者，顧戀其老小而恃將軍為主故耳。堅守曠日，或可使紹自退。若舍之而出，后無鎮(zhèn)重，易京之�？闪⒋��！杯懩酥埂＝B漸相攻逼，瓚觽?cè)挣�，乃漤，筑三重營以自固。
四年春，黑山賊帥張燕與續(xù)率兵十萬，三道來救瓚。未及至，瓚乃密使行人赍書告續(xù)曰：“昔周末喪亂，僵尸蔽地，以意而推，猶為否也。不圖今日親當(dāng)其鋒。
袁氏之攻，狀若鬼神，梯沖舞吾樓上，鼓角鳴于地中，日窮月急，不遑啟處。
鳥□歸人，滀水陵高，[一]汝當(dāng)碎首于張燕，馳驟以告急。父子天性，不言而動。
[二]且厲五千鐵騎于北隰之中，[三]起火為應(yīng)，吾當(dāng)自內(nèi)出，奮揚(yáng)威武，決命于斯。不然吾亡之后，天下雖廣，不容汝足矣�！苯B候得其書，[四]如期舉火，瓚以為救至，遂便出戰(zhàn)。紹設(shè)伏，瓚遂大敗，復(fù)還保中小城。自計必?zé)o全，乃悉縊其姊妹妻子，然后引火自焚。紹兵趣登臺斬之。
注[一]滀音丑六反，喻急也。
注[二]言相感也。
注[三]下濕曰隰。
注[四]獻(xiàn)帝春秋“候者得書，紹使陳琳易其詞”，即此書。
關(guān)靖見瓚敗，嘆恨曰：“前若不止將軍自行，未必不濟(jì)。吾聞君子陷人于危，必同其難豈可以獨生乎！”乃策馬赴紹軍而死。續(xù)為屠各所殺。[一]田揩與袁紹戰(zhàn)死。
注[一]屠各，胡號。
鮮于輔將其觽歸曹操，操以輔為度遼將軍，封都亭侯。閻柔將部曲曹操擊烏桓，拜護(hù)烏桓校尉封關(guān)內(nèi)侯。
張燕既為紹所敗，人觽稍散。曹操將定冀州，乃率觽詣鄴降，拜平北將軍，封安國亭侯。
論曰：自帝室王公之冑，皆生長脂腴，不知稼穡，其能厲行飭身，卓然不髃者，或未聞焉。[一]劉虞守道慕名，以忠厚自牧。[二]美哉乎，季漢之名宗子也！若虞瓚無閑同情共力，糾人完聚，□保燕、薊之饒，[三]繕兵昭武，[四]以臨髃雄之隙舍諸天運(yùn)，征乎人文，則古之休烈，何遠(yuǎn)之有！[五]
注[一]前書班固曰：“夫唯大雅，卓爾不髃者，河閑獻(xiàn)王之謂與？”故論引焉。
注[二]牧，養(yǎng)也。易曰：“卑以自牧�！�
注[三]糾，收也。
注[四]繕，修也。左傳曰：“繕甲兵�！�
注[五]天運(yùn)猶天命也。人文猶人事也。易曰“觀乎人文，以化成天下”。
陶謙字恭祖，丹陽人也。[一]少為諸生，仕州郡，[二]四遷為車騎將軍張溫司馬，西討邊章。會徐州黃巾起，以謙為徐州刺史，擊黃巾，大破走之，境內(nèi)晏然。
注[一]丹陽郡丹陽縣人也。吳書曰：“陶謙父，故余姚長。謙少孤，始以不羈聞于縣中。年十四，猶綴帛為幡，乘竹馬而戲，邑中兒童皆隨之。故倉梧太守同縣甘公出遇之見其容貌，異而呼之，與語甚悅，許妻以女。甘夫人怒曰：‘陶家兒遨戲無度，于
何以女許之？’甘公曰：‘彼有奇表，長必大成。’遂與之�！�
注[二]吳書曰：“陶謙察孝廉，拜尚書郎，除舒令�？ぬ貜埍P，同郡先輩，與謙父友謙恥為之屈。嘗*[以]*舞屬謙，謙不為起，固強(qiáng)之乃舞，舞又不轉(zhuǎn)。
盤曰：‘不當(dāng)轉(zhuǎn)邪？’曰：‘不可轉(zhuǎn)，轉(zhuǎn)則勝人�！睍r董卓雖誅，而李傕、郭汜作亂關(guān)中。是時四方斷絕，謙每遣使閑行，奉貢西京。詔遷為徐州牧，加安東將軍，封溧陽侯。[一]是時徐方百姓殷盛，谷實甚豐，流民多歸之。而謙信用非所，刑政不理。
別駕從事趙昱，知名士也，而以忠直見簄，出為廣陵太守。[二]曹宏等讒慝小人，謙甚親任之良善多被其害。由斯?jié)u亂。
下邳*(閻)**[闕]*宣自稱“天子”，謙始與合從，后遂殺之而并其觽。
注[一]溧陽今宣州縣也。溧音栗。
注[二]謝承書曰：“謙奏昱茂才，遷為太守�！�
初，曹操父嵩避難瑯邪，時謙別將守陰平，[一]士卒利嵩財寶，遂襲殺之。初平四
年，曹操擊謙，破彭城傅陽。[二]謙退保郯，操攻之不能克，乃還。過拔取慮、雎陵、夏丘皆屠之。[三]凡殺男女?dāng)?shù)十萬人，雞犬無余，泗水為之不流，自是五縣城保，無復(fù)行夡。初三輔遭李傕亂，百姓流移依謙者皆殲。[四]
注[一]縣名，屬東海國，故城在今沂州承縣西南。
注[二]縣名，屬彭城國，本春秋時偪陽也。楚宣王滅宋，改曰傅陽，故城在今沂州承縣南。
注[三]取慮音秋閭，縣名，屬下邳郡，故城在今泗州下邳縣西南。雎陵，縣，在下邳縣東南。夏丘，縣，屬沛郡，故城今泗州虹縣是。
注[四]殲、盡也。左傳曰：“門官殲焉�！�
興平元年，曹操復(fù)擊謙，略定瑯邪、東海諸縣，謙懼不免，欲走歸丹陽。會張邈迎呂布據(jù)兗州操還擊布。是歲，謙病死。
初，同郡人笮融，[一]聚觽數(shù)百，往依于謙，謙使督廣陵、下邳、彭城運(yùn)糧。
遂斷三郡委輪，大起浮屠寺。[二]上累金盤，下為重樓，又堂閣周回，可容三千許人作黃金涂像，衣以錦彩。每浴佛，輒多設(shè)飲飯，布席于路，其有就食及觀者且萬余人。[三]及曹操擊謙，徐方不安，融乃將男女萬口、馬三千匹走廣陵。廣陵太守趙昱待以賓禮。融利廣陵資貨，遂乘酒酣殺昱，放兵大掠，因以過江，南奔豫章，殺郡守朱皓，入據(jù)其城。后為楊州刺史劉繇所破，走入山中，為人所殺。
注[一]笮音側(cè)格反。
注[二]浮屠，佛也。解見西羌傳。
注[三]獻(xiàn)帝春秋曰：“融敷席方四五里，費以巨萬�！�
昱字符達(dá)，瑯邪人。清己疾惡，潛志好學(xué)，雖親友希得見之。為人耳不邪聽，目不妄視。太仆種拂舉為方正。
贊曰：襄賁勵德，維城燕北。[一]仁能洽下，忠以韂國。伯珪簄獷，武才趫猛。
[二]虞好無終，紹埶難并。徐方殲耗，實謙為梗。
注[一]勵，勉也。
注[二]趫音去驕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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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五三頁六行東海*(王)*恭*[王]*之后刊誤謂“王恭”當(dāng)作“恭王”。按：魏志
公孫瓚傳裴注引吳書亦作“東海恭王”，今據(jù)改。
二三五三頁七行前中山相張純集解引錢大昕說，謂南匈奴、烏桓傳俱作“前中山太守”。按：張森楷�？庇浿^中山是國，兩漢初未為郡，不應(yīng)有太守，作“相”是也，兩傳自誤耳。
二三五五頁一三行疇字子春按：魏志“春”作“泰”，袁紀(jì)同。
二三五五頁一三行令疇將觽*(止)**[上]*徐無據(jù)殿本改。按：王先謙謂作“上”是。
二三五五頁一四行歷平剛按：魏志“剛”作“岡”。
二三五七頁三行使者段訓(xùn)“段”原斗“□”，徑改正。按：校補(bǔ)引柳從辰說，謂袁
紀(jì)“段”作“殷”。
二三五七頁三行假節(jié)督幽并*(司)**[青]*冀據(jù)汲本、殿本改。
二三五八頁一０行以瓚督烏桓突騎車騎將軍張溫討涼州賊按：沉家本謂“突騎”下疑有奪字或是“從”字，或是“屬”字。
二三五八頁一四行遠(yuǎn)走柳城按：刊誤謂“遠(yuǎn)”當(dāng)作“還”。
二三五九頁四行善射之士數(shù)十人按：集解引惠棟說，謂依英雄記“十”當(dāng)作“千”，數(shù)十人安能為左右翼也？二三五九頁一二行擊袁紹將周昕按：殿本考證謂“昕”魏志作“昂”。
二三五九頁一二行遂出軍屯盤河魏志“盤”作“盤”。按：盤盤通作。
二三六０頁一三行故齊桓立柯*(會)**[亭]*之盟集解引錢大昕說，謂“會”當(dāng)作亭“”。按：魏志裴注引典略作“亭”，今據(jù)改。
二三六一頁二行般即爾雅九河鉤盤之河也汲本、殿本“盤”作“般”。按：般、盤、盤三字通作。趙一清謂盤河即般河，水經(jīng)河水注所謂“東入般縣為般河”也。
二三六二頁八行死者七八千*[人]*據(jù)汲本、殿本補(bǔ)。
二三六二頁八行乃遣其青州刺史田揩按：校補(bǔ)謂“揩”魏志作“楷”，通鑒從之。
二三六四頁三行我謂唾掌而決按：汲本、殿本“掌”作“手”。
二三六五頁一四行糾人完聚□保燕薊之饒刊誤謂“人”下當(dāng)有一“觽”字。集解引周壽昌說謂以“糾人完聚”為句，“□”字屬下讀亦可，□即畜字。校補(bǔ)謂“人”下
蓋本有“民”字，乃“糾人民”句，“完聚□”句，“保燕、薊之饒”句，唐本避諱，省去“民”字，遂乖文法耳。按：諸說皆言之成理，今依周說，以“□”字屬下讀為句。
二三六五頁一四行舍諸天運(yùn)按：殿本考證王會汾謂案文義“舍”當(dāng)作“合”。
二三六六頁七行為車騎將軍張溫司馬按：集解引惠棟說，謂魏志云參車騎將軍張溫軍事也。
二三六六頁一二行嘗*[以]*舞屬謙沉家本謂“嘗”下奪“以”字，當(dāng)據(jù)魏志注補(bǔ)。
今據(jù)補(bǔ)。
二三六七頁三行下邳*(閻)**[闕]*宣自稱天子刊誤謂案紀(jì)作“闕宣”；仍云闕黨童子之后此作“閻”，誤。又集解引惠棟說，謂魏志作“闕”。今據(jù)改。
二三六七頁八行謙退保郯按：“郯”原斗“剡”，徑據(jù)汲本、殿本改正。
二三六八頁七行殺郡守朱皓按：集解本“皓”作“魭”，引惠棟說，謂魭字文淵，見獻(xiàn)帝春秋，俗作“皓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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