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戊子夏，小婢玉兒病瘵死，俄復(fù)蘇曰：冥役遣我歸索錢。市冥鏹焚之，乃死。俄又復(fù)蘇曰：銀色不足，冥役不受也。更市金銀箔折錠焚之，則死不復(fù)蘇矣。因憶雍正壬子，亡弟映谷瀕危時(shí)，亦復(fù)類是，然作冥鏹果有用耶？冥役需索如是，冥官又所司何事耶？
胡牧亭侍御言，其鄉(xiāng)有生為冥官者，述冥司事甚悉，不能盡憶，大略與傳記所載同。惟言六道輪回，不煩遣送，皆各隨平生之善惡，如水之流濕，火之就燥，氣類相感，自得本途。語殊有理，從來論鬼者未道也。
狐之媚人，為采補(bǔ)計(jì)耳，非魚色也。然魚色者亦偶有之。表兄安滹北言，有人夜宿深林中，聞草間人語曰：君愛某家小童，事已諧否？此事亢陽熏爍，消蝕真陰，極能敗道，君何忽動(dòng)此念耶？又聞一人答曰：勞君規(guī)戒，實(shí)緣愛其美秀，遂不能忘情。然此童貌雖艷冶，心無邪念，吾于夢中幻諸淫態(tài)誘之，漠然不動(dòng)，竟無如之何，已絕是想矣。其人覺有異，潛往窺視，有二狐跳踉去。
泰州任子田，名大椿，記誦博洽，尤長于三禮注疏，六書訓(xùn)估。乾隆己丑，登二甲一名進(jìn)士，浮沉郎署，晚年始得授御史，未上而卒。自開國以來，二甲一名進(jìn)士不入詞館者僅三人。田實(shí)居其一。自言十五六時(shí)，偶為從父侍姬以宮詞書扇，從父疑之，致侍姬自縊死，其魂訟于地下，子田奄奄臥疾，魂亦自追去，考問閱四五日，冥官庭鞫七八度，辨明出于無心，然卒坐以過失殺人，減削官祿，故仕途偃蹇如斯。賈鈍夫舍人曰：治是獄者，即顧郎中德懋，二人先不相知，一日相見，彼此如舊識。時(shí)同在坐，親見追話冥司事。子田對之，猶栗栗然也。
即墨楊槐亭前輩言，濟(jì)寧一童子，為狐所昵，夜必同衾枕，至年二十余，猶無虛夕，或教之留須，須稍長輒睡中為狐剃去，更為傅脂粉。屢以符錄驅(qū)遣，皆不能制，后正乙真人舟過濟(jì)寧，投詞乞核治，真人牒于城隍，狐乃詣?wù)嫒俗栽V，不睹其形，然旁人皆聞其語。自言過去生中為女子，此童為僧，夜過寺門，被劫閉窟室中，隱忍受辱者十七載，郁郁而終。訴于地下，主者判是僧地獄受罪畢，仍來生償債，會(huì)我以他罪墮狐身，竄伏山林百余年，未能相遇，今煉形成道，適逢僧后身為此童，因得相報(bào)，十七年滿，自當(dāng)去，不煩驅(qū)遣也。真人竟無如之何。后不知期滿果去否。然據(jù)其所言，足知人有所負(fù)，雖隔數(shù)世猶償也。
同年項(xiàng)君廷模言，昔嘗館翰林某公家，相見輒講學(xué)。一日，其同鄉(xiāng)為外吏者，有所饋贈(zèng)，某公自陳平生儉素，雅不需此。見其崖岸高峻，遂梭巡攜歸。某公送賓之后，徘徊廳事前，悵悵惘惘，若有所失，如是者數(shù)刻。家人請進(jìn)內(nèi)午餐，大遭詬怒，忽聞?dòng)袛?shù)人吃吃竊笑之。視之無跡，尋之，聲在承塵上，蓋狐魁云。
陳少廷尉耕巖，官翰林時(shí)為魅所擾，避而遷居，魅輒隨往。多擲小帖，道其陰事，皆外人不及知者。益悚懼，恒虔祀之，一日，擲帖責(zé)其待侄之薄，且曰：不厚資助，禍且至。眾緣是竊疑其侄。密約伺察，夜聞?chuàng)魮p器物聲，突出掩執(zhí)，果其侄也。耕巖天性長厚，尤篤于骨肉，但曰：爾需錢可告我，何必乃爾。笑遣之歸寢。由是遂安。后吳編修樸園突遭回祿，莫知火之自來，凡再徒居而再焚。余意亦當(dāng)如耕巖事。樸園曰：固亦疑之，然第三次遷泉州會(huì)館，適與客坐廳事中，忽烈焰赫然，自承塵下射。是非人所能上，亦非人所能入也。殆真魅所為矣。
程也園舍人，居曹竹虛舊宅中，一夕弗戒于火，書畫古器多遭焚毀。中褚河南臨蘭亭一卷，乃五百金所質(zhì)，方慮來贖眃販時(shí)，忽于火燼中揀得。匣及袱并癎，而書卷無一毫之損。表弟張桂巖，館也園家，親見之。白香山所謂在在處處，有神物護(hù)持者耶？抑成毀各有定數(shù)，此卷不在此火劫中耶？然事則奇矣，亦將來賞鑒家一佳話也。
同年柯禺峰，官御史時(shí)，嘗借宿內(nèi)城友人家，書室三楹，東一室隔以紗廚，扃不敢啟，置榻外室南牖下，睡至半夜，聞東室有聲如鴨鳴，怪而諦視。時(shí)明月滿窗，見黑煙一道，從東室門隙出，著地而行，長可丈余，蜿蜓如巨蟒，其首乃一女子，鬟鬟儼然。昂而仰視，盤旋地上，作鴨鳴不止。禺峰素有膽，拊榻叱之，徐徐卻行，仍從門隙眆而入。天曉以告主人，主人曰：舊有此怪，或數(shù)年一出，不為害，亦無他休咎�；蛟唬何促I是宅前，舊主有侍姬死此室，未知其審也。
婿魁有善博者，取人財(cái)猶探物于囊，猶不持兵而劫奪也，其徒黨密相羽翼，意喻色授，機(jī)械百出，猶臂指之相使，猶呼吸之相通也。鹽豎多財(cái)者，則猶魚吞餌，猶稚遇媒耳。如是近十年，橐金巨萬，俾其子賈于長蘆，規(guī)什一之利。子亦狡黠，然冶蕩好魚色，有墮其術(shù)而破家者，銜之次骨。乃乞與偕往，而陰導(dǎo)之為北里游，舞衫歌扇，耽志忘歸，耗其貲十之九。婿魁微有所聞，自往檢校，已不可收拾矣。論者謂事雖人謀，亦有天道。仇者之動(dòng)此念，殆神啟其心歟？不然，何前愚而后智也。
故城刁飛萬言，其鄉(xiāng)有與狐女生子者，其父母怒誶之，狐女涕泣曰：舅姑見逐，義難抗拒，但子未離乳，當(dāng)且攜去耳。越兩歲余，忽抱子詣其夫曰：兒已長，今還汝，其夫遵父母戒，掉首不與語。狐女太息，抱之去。此狐殊有人理。但抱去之兒，不知作何究竟？將人所生者仍為人，廬居火食，混跡閭閻歟？抑妖所生者仍為妖，幻化通靈，潛蹤墟墓歟？或雖為妖，而猶承父姓，長育子孫，在非妖非人之界歟？雖為人，而猶依母黨，往來窟穴，在亦人亦妖之間歟？惜見首不見尾，竟莫得而質(zhì)之。
同年蔣心余編修言，其鄉(xiāng)有故家廢宅，往往見艷女靚妝，登墻外視。武生王某，粗豪有膽，竟攜被獨(dú)宿其中，冀有所遇。至夜半寂然，乃拊枕自語曰：人言此宅有狐女，今何往耶？窗外小聲應(yīng)曰：六娘子知君今日來，避往溪頭看月矣。問汝為誰，曰：六娘子之婢。又問何故獨(dú)避我，曰：不知何故，但云畏見此腹負(fù)將軍，亦不解為何語也。王后每舉以問人曰：腹負(fù)將軍是武職幾品？莫不粲然。后問其鄉(xiāng)人，曰：實(shí)有其人，亦實(shí)有其事，然竟旁皇盡夜，一無所見耳。其語則心余所點(diǎn)綴也。心余好詼諧，理或然歟。
先母張?zhí)蛉耍瑖L雇一張媼司爨，房山人也，居西山深處。言其鄉(xiāng)有極貧棄家覓食者，素未出外，行半日則迷路。石徑崎區(qū)，云陰晦暗，莫知所適，姑坐枯樹下，俟天明辨南北。忽一人自林中出，三四人隨之，并猙獰偉岸，有異常人，心知非山靈，即妖魅，度不能隱避，乃投身叩拜，泣訴所苦。其人測然曰：爾勿怖，不害汝也。我是神虎，今為諸虎配食料，待虎食人，爾收其衣物，即自活矣。因引至一處，激然長嘯，眾虎岔集，其人舉手指揮，語啁哳不可辨。俄俱散去，惟一虎留伏叢莽間，俄有荷擔(dān)度林者，虎躍起欲搏，忽避易而退。少頃，一婦人至，乃搏食之，撿其衣帶，得數(shù)金，取以付之，且告曰：虎不食人，惟食禽獸。其食人者，人而禽獸者耳。大抵人天良未泯者，其頂上必有靈光，虎見之即避；其天良澌滅者，靈光全息，與禽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