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膽子挺大的!”魯?shù)险f道。
“你也一樣!”她回答道。
“你有奶,給我一點喝喝!我渴得受不了啦!”
“我有比奶還好的東西!”她說道,“我給你!昨天有一些旅客跟著他們的向?qū)磉^,他們忘帶了半瓶酒。這種酒,你一定從來沒有喝過。他們不會來取的,我也不喝,你喝吧!”她把酒拿出來,倒在一個木碗里,遞給了魯?shù)稀?
“這酒真好!”他說道!拔覐膩頉]有嘗過這種能使人感到暖和的烈性酒!”他的眼睛開始閃亮,他身體里產(chǎn)生一種活力,一種熱烈的感情,就好像一切悲傷和壓抑都被驅(qū)散了似的。他的身體里有一種不安,新鮮的人性在躁動。
“可是她就是校長家的安奈特呀!”他喊了起來。“吻我一下!”
“好的,把你手指上戴的那個漂亮戒指給我!”
“我的訂婚戒指!”
“就是!”姑娘說道,又把酒倒進碗里,把碗放到他的嘴唇邊上,他把酒喝了下去。他的血液中涌流著生命的歡樂,他覺得,整個世界都成了他的。為什么要折磨自己呢!一切東西都是為了供我們享受、讓我們幸福的。生命的泉流就是歡樂的泉流,隨它擺布去,隨它飄去,這便是幸福。他瞅著那個年輕姑娘,她是安奈特卻又不是安奈特,更不像他在格林德爾瓦爾德遇見過的他把她叫做魔幻的那個。山上這位姑娘清新得像剛下的雪,豐滿得像杜鵑花,輕盈得像一只小山羊。但是卻還是用亞當?shù)睦吖亲龅蘑,像魯(shù)弦粯邮侨。他用胳膊將她摟住,望進她那奇異的清澈的眼中。只一秒鐘的時間,是的,就在這一瞬間,怎么說明白呢,用話來說明白——存在他體內(nèi)的是精靈的還是死神的生命?他是被舉高了還是被投擲到那深邃、窒人至死的冰淵中,不斷地落,永遠地往下落呢?他看見冰淵像一片深綠的玻璃。無止境的深壑在他的四周張著大口,水滴聲似鈴聲,還有像珍珠一般的清亮的水珠,閃著淺藍色像火焰一樣的光。冰姑娘吻了他一下,那一股寒氣浸透了他的全身,沖進了他的額頭。他痛苦地叫了一聲,掙脫出來,踉蹌跌倒下去,眼前一片漆黑。但是,他仍然又把眼睛睜開。邪魔使過了魔法。
阿爾卑斯山的姑娘不見了,那隱約的屋子不見了。水順著光裸的石壁往下滴淌,四周全是雪。魯?shù)媳粌龅脺喩眍澏,全身濕透了。他的戒指,芭貝特給他的訂婚戒指,不見了。他的槍躺在他身旁的雪地上,他拾起它來想放槍,槍打不響。濕潤的云塊像結(jié)實的雪塊一樣充斥著山峽,暈眩的精靈坐在那里瞅著這無力的犧牲品。在她的下面很深的山谷里傳來一陣聲音,就像一大塊山石落了下去一般,把一切擋住它墜落的東西都擊得粉碎,都摧毀掉。
但是,在磨坊那邊,芭貝特坐在那里哭泣。魯?shù)嫌辛鞗]有去那里了。是他的不對,他應該請求她的寬恕,因為她是全心全意愛著他的。十三.在磨坊主的家里
“那些人真是胡鬧得無以復加了,”居室喂養(yǎng)的貓說道!吧愄睾汪?shù)嫌制屏蚜恕K诳,而他看來根本不想她了!薄拔铱刹幌矚g這個,”廚房喂養(yǎng)的貓說道。
“我也不喜歡,”居室喂養(yǎng)的貓說道,“不過我也不想為這事難過了!芭貝特可以成為那個紅絡腮胡子的愛人!不過他自從上次想上屋頂之后再也沒有來過。”
邪魔對我們里里外外都施過了魔力。魯?shù)喜煊X到了,也想過了這件事。在那高山上,在他周圍,在他體內(nèi)到底出了什么事?是一種幻覺嗎,是發(fā)高燒中的昏迷嗎?以前他從來沒有發(fā)過燒,沒有生過病。在責怪芭貝特的時候,他自己也反省了一下。他想了想他心中的那一次狂烈的獵擊,想起了新近爆發(fā)的那一陣強烈的焚風。他能向芭貝特懺悔嗎,能把他心中每一個受到誘惑便可以成為行動的思想都坦白出來嗎?她的戒指被他丟失了,而正好是因為這種丟失才使她重新贏得了他。她又能對他懺悔嗎?他想到她,他的心就像要炸碎一般。他心中升起了許多許多的回憶。他看她是一個歡快、總是笑容滿面、樂觀的孩子。她對他講過多少真誠的親熱的話,她的這些話在他的心中像絲絲陽光,很快他心中便充滿了芭貝特的陽光。
她能夠向他懺悔的,她應該的。
他去了磨坊。兩人都作了懺悔。這是從一個吻開始的,結(jié)果是魯?shù)铣姓J了自己的過失。他最大的錯誤是竟然懷疑了芭貝特的忠誠,他這一點真是令人厭惡!這種不信任,這種草率會給兩人帶來不幸。是的,肯定會的!于是芭貝特小小地教訓了他一番。芭貝特自己覺得很高興,這對芭貝特很合適?墒,有一點兒魯?shù)鲜菍Φ模棠傅哪俏挥H戚是一個信口開河的家伙!她要把那本他贈送給她的書燒掉,不留下一點兒能叫她想起他的東西。
“現(xiàn)在一切都過去了!”居室喂養(yǎng)的貓說道。“魯?shù)嫌謥砹。他們相互很了解,這是最大的幸福。他們這樣說!
“可我今晚聽到,”廚房喂養(yǎng)的貓說道,“老鼠說,最大的幸福是吃油脂燭,是飽飽地嚼一頓發(fā)臭的豬臀肉。叫我聽誰的,是聽老鼠的還是聽那對情人的?”
“都不聽,”居室喂養(yǎng)的貓說道,“這絕對是最保險的!睂︳?shù)虾桶咆愄貋碚f,最大的幸福的高潮,就是他們所說的,他們在等待的舉行婚禮的那一天?墒,婚禮并不是在貝克斯的教堂里,也不是在磨坊主的家里舉行。教母想要他們在她那里舉行婚禮,儀式要在蒙特勒的一個美麗的小教堂里舉行。磨坊主也堅持說這點要求應該得到滿足;只有他一人知道教母要給這對新婚夫婦什么,他們從她那里得到的結(jié)婚禮物是值得他們作這樣小小的讓步的。日期已經(jīng)定了。婚禮的前一天他們就要動身去維爾納夫,以便清早搭船及時到達蒙特勒,好讓教母的女兒給新娘梳妝打扮。
“再過一天,一定還會在這個家里舉行一次歡慶宴會的,”居室喂養(yǎng)的貓說道,“否則我對這件事再也不叫一聲喵了。”“要舉行歡宴的!”廚房喂養(yǎng)的貓說道,“鴨子已經(jīng)宰了,鴿子也被嗆死了,墻上掛了一只整鹿?匆娺@些我都流口水了!——明天他們就上路了!
是啊,明天!——這一天夜晚魯?shù)虾桶咆愄刈鳛橐粚τ喕榈娜,最后一次坐在磨坊主家中?
外面是阿爾卑斯山的晚霞,晚鐘在鳴響,太陽光的眾位女兒在歌唱:“愿最美好的事兒出現(xiàn)!” 十四.夜間的幻景
太陽落下去了,云低低地在大山之間羅納河谷里懸著。從南方吹來一陣風,非洲之風從阿爾卑斯山上吹下,一陣焚風,撕碎了云朵。風過后,有了一刻的安靜。被撕碎的云片以令人驚嘆的奇形怪狀,飄浮在被樹林覆蓋的山間湍急流過的羅納河上。它們像荒古世界的水怪,像在空中翱翔的雄鷹,也像在沼澤地中蹦跳的青蛙。它們停落在洶涌的水流上面。它們在水流之上,卻又是在空中飄游。河水帶著一棵被連根拔起的云杉流下,前面水里是一個又一個的漩渦。這是暈眩精靈,不止一個,在奔騰的水流中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。月亮照在山頂?shù)难┥,照在漆黑的樹林上,照在白色奇特的云朵——夜的幻景,自然力的精靈上。山里居住的農(nóng)民從窗子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它們,它們在那邊成隊地在冰姑娘前面游著。冰姑娘從她的冰川宮殿里出來,她坐在那搖來晃去的船——那棵被拔起的云杉上。她帶來冰川的水,順著河道流到廣闊的大海里去。
“舉行婚禮的客人來了!”空中水上傳來這樣的輕語和歌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