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閱微草堂筆記·少華山狐精》“曩游秦隴，聞有獵者在少華山麓”原文與翻譯

吳林塘言：曩游秦隴，聞有獵者在少華山麓，見二人儽然臥樹下。吳林塘說，以前游歷秦隴一帶，聽說有一個獵人，在少華山的山腳下，看見有兩個人奄奄一息地躺在樹下。

呼之猶能強起，獵人叫醒他們，還能勉強坐起來。

問：“何困躓于此?”獵人問：”你們?yōu)槭裁蠢鄣锰稍谶@里?“

其一曰：“吾等皆為狐魅者也。初，我夜行失道，投宿一山家。其中一個人說：“我們都是被狐貍精迷惑的人。當初，我晚上趕路，走錯了路口，到一戶山民家里借宿

有少女絕妍麗，伺隙調我。我竟不自持，即相媟狎。這戶有一個很漂亮的姑娘，悄悄地和我調情。我把持不住，就和她相愛了。

為其父母所窺，甚見詈辱。我拜跪，始免捶撻。這件事被她父母發(fā)現(xiàn)，大罵一頓。我跪下求饒，才免得挨打。

既而聞其父母絮絮語，若有所議者。不久，聽到她的父母反復商量，好像議論什么。

次日，竟納我為婿，惟約山上有主人，女須更番執(zhí)役，五日一上直，五日乃返。我亦安之。第二天，居然招我為女婿。只是山上還有主人，姑娘要輪流去做工，五天上班，五天在家里。我也安下心來。

半載后，病瘵，夜嗽不能寢，散步林下。過了半年，我的病越來越沉重，晚上咳嗽得不能睡覺，就起來到樹林去散步。

聞有笑語聲，偶往尋視，見屋數(shù)楹，有人擁我婦坐石看月。我聽到那邊有談笑說話的聲音，偶然走過去看看。只見有幾間屋子，有一個人抱著我妻子，坐在石頭上看月亮。

不勝恚忿，力疾欲與角。其人亦怒曰：‘鼠輩乃敢瞰我婦?’亦奮起相搏。我很憤怒，撐著病體要痛打那人一頓。那個人也很生氣，說：‘你這小子竟敢偷看我老婆!’也憤然而起和我打起來。

幸其亦病憊，相牽并仆。幸而那個人也是有病的，我們相互拉扯，都倒在地下。

婦安坐石上，嬉笑曰：‘爾輩勿斗，吾明告爾：吾實往來于兩家，皆托云上直，使爾輩休息五日，蓄精以供采補耳。那個女人卻安安穩(wěn)穩(wěn)地坐在石頭上，笑嘻嘻地說：‘你們兩個不要打了，我給你們講明白吧：我實在來往于你們兩個人之間，都是借口值班，讓你們一次各自有五天休息，養(yǎng)精蓄銳，便于我采補罷了。

今吾事已露，爾輩精亦竭，無所用爾輩。吾去矣。’奄忽不見。現(xiàn)在我的行為已經(jīng)敗露了，你們的精力也已枯竭，用不著你們了。我走了!’一下子就不見了。

兩人迷不能出，故餓踣于此，幸遇君等相拯也。”我們兩人昏昏沉沉，走不出山，又餓又累，所以躺在這里。幸好碰到你們，我們的命有救了。”

其一人語亦同。另外一個人講的，內容也相同。

獵者食以干秭，稍能舉步，使引視其處。獵人給他們吃干糧，然后勉強能行走。叫他們帶去看看原來住的地方

二人共詫曰：“向墻垣故土，梁柱故木，門故可啟閉，皆確有形質，非幻影也。今何皆土窟耶?兩人都很奇怪，說：“以前這里的墻壁是泥的，屋梁屋柱是木頭的，大門和窗戶都可開可關，都是實實在在的，并非虛幻的影子，現(xiàn)在怎么都成了土洞呢?

院中地平如砥，凈如拭。今問土窟以外，崎嶇不容足耶?原來院子地面平坦，干凈得像洗擦過一樣，現(xiàn)在怎么在土洞之外，坑坑洼洼的地面，連人站都站不住呢?

窟廣不數(shù)尺，狐自容可矣，何以容我二人?土洞不過幾尺大小，狐貍自己躲藏沒問題，又怎么能容納我們兩個人呢?

豈我二人之形亦為所幻化耶?”難道我們兩個的形體也被狐貍精變化了嗎?”

一人見對面崖上有破磁，曰：“此我持以登樓失手所碎，今峭壁無路，當時何以上下耶?”其中一個人看見對面山崖上有幾片破磁片，便說：“這是我上樓時失手跌碎的碗，現(xiàn)在懸崖峭壁，路都沒有，當時怎能上上下下呢?”

四顧徘徊，皆惘惘如夢。四處東張西望，走來走去，覺得迷迷糊糊，像做了一場夢。

二人恨狐女甚，請獵者入山捕之。這兩個人十分憎恨那個狐貍精，要求獵人上山追捕。

獵者曰：“邂逅相遇，便成佳偶，世無此便宜事。獵人說：“意外的相逢，就成為好夫妻，世界上沒有這樣便宜的事。

事太便宜，必有不便宜者存。事情太便宜了，一定有不便宜的東西在里面。

魚吞鉤，貪餌故也;猩猩刺血，貪酒故也。魚吞食釣鉤，是貪吃魚餌的原故;猩猩被刺流血，是貪喝酒的原故。

爾二人宜自恨，亦何恨于狐?”二人乃憫默而止。你們兩個應該悔恨自己，又怎能憎恨狐貍精呢!”兩個人才愁容滿面，不說什么了。